道:“那帮文臣的谏言实有道理,有前朝之鉴,修士涉入朝堂过深,不是好事。” 晋帝之所以看重柳珩之,正是因他这份透彻的心性,但并非所有修士在滚滚红尘中翻涌一通后,还能保持这样心性,修士的功绩突出,晋帝无法明着出手打压,但暗中确实苦思压制之法。 前朝设有国师一职,以玄门修士任职,涉入朝堂颇深,晋帝并不想依法炮制,光是这一举动,便已隐约引起一些修士不满。 柳珩之所在的乘风门,在玄门之中颇具威望,有他们代表玄门上书,做出如此表态,其实正和晋帝心意。 晋帝便也没再挽留,他指尖按住另一份奏疏,转眸向沈丹熹看去,在他开口之前,沈丹熹便先笑了,“陛下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连珩之都摇头说没救了,只能静养,能活多久算多久,剩下的几年我可不想再陷在军务当中,也该过些轻松日子了。” 外人不知沈丹熹的身体状况,晋帝手边压着的关于她的奏疏亦不比玄门的少。 他们三人终究和当年互交后背之时不一样了,曾经坐于暗夜篝火旁,发下的宏愿都已一一实现,但真到了身临其境之时,却发现和当初誓愿之时的心境,竟是如此不同。 晋帝到了嘴边的话,只默默化为一声叹息。 这时恰有主持祭礼的礼官在殿外请示,说道:“陛下,吉时已到了。” 晋帝摆了摆手,挥退礼官,提笔在两份奏疏上写下朱批,说道:“朕允准了。” 沈丹熹和柳珩之郑重其事地行了最后一个君臣之礼,随晋帝一同走出内殿,前往祭天台。 祭礼繁冗,玄鸟振翅而飞,直冲天际,就如它来时一般,五色神光铺染整片天空,将云絮都染成了瑰丽的五彩,夜色降临后,这一片霞光依然在天幕久久未散,使得东都的夜色更添繁华瑰丽。 沈丹熹和柳珩之并肩从宫门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等在树影下的人。 柳珩之唉声叹气,“虽然上书请辞,不过想要将玄门修士完全撤离朝堂,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办到,你倒是将军中都打理得妥当了,剩下的事也有景宣为你料理……” 他说到一半,见身旁之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转眸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亦看到了那一道身影。 “那你可要辛苦了。”沈丹熹说道,对柳珩之摆了摆手,朝那边跑去,很快牵着他的手走进东都耀眼的灯影中。 年末之庆,东都取消了宵禁,今日又有玄鸟归天的祭礼,即便祭礼已经结束,依然有很多人在外游逛,时不时便有人指着天空不散的虹光惊叹,“玄鸟之光好漂亮啊,有玄鸟在天庇佑,往后一定能平安顺遂。” 沈丹熹这位女将军在民众当中很有声望,担心被人认出来,引来围观麻烦,她在面上覆了张面具,牵着漆饮光从旁边走过时,也仰头望了一眼天,回头对身边人道:“确实很漂亮。” 即便隔着狸猫面具,漆饮光也能望见她眼底涟漪一般荡开的笑意,耳根隐隐发热。 沈丹熹甚少有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候,这样热闹的灯节,她已好久不曾参加过,两人顺着长街游玩过去,买了许多东西。 她身上有太多的旧伤隐疾,受不了寒,漆饮光握着她的手,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从他们交握的手心里传递过去。 沈丹熹下半张未被面具遮挡的脸颊,终于多了些许鲜润的血气,唇色也红润起来。 “想好离开东都后要去哪了么?”漆饮光抬手蹭了蹭她嘴角沾染的糖霜,问道。 沈丹熹摇头,“想回桃源寨呆着,哪也不想去了。” 开春之后,沈丹熹将一切料理妥当,辞别了故人,慢悠悠往桃源寨的方向去。 桃源寨里还有人居住,隔得老远便能看到群山之中袅袅飘起的炊烟,当初沈丹熹带着所有人离开时,将寨子里老弱妇孺都护送到了义军的城池中,后来时局平稳后,许多人又重回了故土。 再加上一些新搬入桃源寨的人,使得寨子里人口颇丰,依然热热闹闹。 寨子里一些老人认出了沈丹熹,激动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不敢置信地揉眼睛,“少当家?真的是你吗?” 沈丹熹笑盈盈地应了,她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七大姑八大姨都围聚了过来,一些后来加入寨子不认得她的人,也伸长了脖子来凑热闹。 漆饮光完全被人群挤到了后边。 沈丹熹一边往山上舅父的老宅走,一边听耳边吵吵嚷嚷的问话,“少当家,你不是去当大将军了吗?怎么还有空回来?” 她耐心地回答:“仗打完了,就解甲归田了。” 又有人问:“景宣怎么没有回来,他以前不是你走哪他都要跟哪吗?” 沈丹熹笑道:“他现在才是大将军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