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唯一的小床上,自己则去一边点火烧起热水。 郎中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这次要解开你所有被封的穴脉,数年积淤的血会悉数被放出,施针后你需得静养一月,方可保万无一失。” 祁陨抬眸望向郎中,问道:“我不能在放血后马上站起来吗?” 郎君闻言回望他,只见眼前的祁陨血红眼眸中满是入骨恨意。 他微怔,想到今日在马车下听到的话,低叹了声:“放血后可以立即站起,能撑一刻钟,可日后你的腿,或许数年,或许十数年,亦或许数十年,便会复发。劝你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断,我知道你性子倔,但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 “我不用活那么久。”祁陨只道。 郎君低叹,动手刺穴放血,心知是劝不住他。 被封数载的穴脉,每一针扎下都如同扎在他筋脉深处,痛彻骨髓。可他咬牙忍着,未曾痛哼半声,更不曾落泪。 马车上他会哭,压根就不是因为疼痛,他自小不知受了多少身上痛,这点疼,即便折磨万分,即便痛彻骨髓,却以不足以让他落泪。能让他红了眼眶的,只是疼到心坎的伤心事。 接到那道凌迟圣旨时,他没有哭;先帝要他从此甘心做个废人时,他没有哭,一刀刀一剑剑砍在身上时,他也没有哭。 自母妃离世后,他只红过两次眼眶,一次是西北战场饿殍遍野,一次是今日。 他珍爱至极,唯恐惊扰冒犯半分的姑娘,他们凭什么如此待她? 坦然赴死时,他想反正今生再无挂碍,他自五岁起记在心上的姑娘,会在她意中人身边绽放,会过的荣华无忧,一生免遭苦难,即便从此与他无关。 只是,他没有想到,入宫封后的卫韫玉会死在大婚之日,死在她嫁于心爱之人之时,死于新婚夫君之手。 偏生那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没有人可以为她报仇,没有人可以为她讨一个公道。 或许很多年后,就连作恶之人,都会忘记他曾经的罪孽。 想到这些,祁陨便是死都死的不能瞑目。 第9章 (捉虫) 客栈柴房里烛火昏暗,可卫韫玉仍能清楚瞧见祁陨腿边淌下的大片血水。 她按着郎中的话烧好了热水,提着水桶拎了过来。 越往祁陨这边走,那血色便越为明显。卫韫玉其实早见多了血腥,却仍旧不习惯这血色场面。 她拎着水桶的双手下意识颤了颤,合了下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才走近前来。 “热水在这?郎中是要如何用水?”卫韫玉将水桶放到一旁问道。 那郎中闻言都未回头看向水桶,视线仍旧紧锁着祁陨的腿。 “先放下,你过来,按着殿下的左腿,将残余的淤血挤出来。”郎中说着侧了侧身,给卫韫玉让出位置来,自己则动手按着祁陨右腿。 郎中扎针通了祁陨此前被钉死的穴脉后,若想让筋脉通畅,还需得要将穴脉中堵塞的淤血挤出。祁陨右腿情况复杂些,郎中便准备自己动手。祁陨的左腿相较而言尚不算严重,为了尽快让祁陨的双腿穴脉畅通,郎中让一旁的卫韫玉也动手帮忙。 卫韫玉俯身照着郎中的吩咐握住了祁陨的左腿,学着郎中的手法给祁陨按摩挤出淤血。 早在扎开穴脉之初,那血便已淌了一地,如今还需另外动手挤出的相较于那地下的大片血水,其实只是残余下的少量罢了。可即便是这相较而言少量的血,都足以将卫韫玉双手染红。 她掌心血水濡湿,手指碰触下祁陨的双腿,因着多年腿疾苍白无比。虽不至于瘦骨嶙峋到可怖的境地,却也在血色映衬下,令人心颤。 瞧着祁陨腿上无数的银针创口,卫韫玉喃喃道:“这、这该有多疼啊。” 这话,分不清是问句还是叹句。 祁陨攥着小床的木沿,指节之力攥得木沿几成碎屑,却始终不曾喊出半声痛来。 反倒是一旁的郎中,抬眸瞧了眼祁陨,低叹道:“穴脉尽封数载,加之殿下他多年来未曾顾忌,如今解穴放血,比之剜骨凌迟也不遑多让,殿下未曾疼晕过去,也是罕见。” 郎中知晓祁陨执意要在治了腿后马上站起时,之所以仍旧应下在此时为他解穴,一是知晓自己纵使硬要拦他,也未必能拦下;二是他清楚这解穴放血之痛,究竟有多可怖。他行医至今,就没有见过能清醒熬过去的,祁陨是头一位。 郎中话落,卫韫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祁陨。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