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目不忘的人来说再容易不过,上头的主簿也没有苛责人的意思,安排的事务都寻常简单,他于是就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 再加上军需整理需要大量纸笔,那些多余无用的纸头竹片可任他们拿取,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不出半个月,定州军上下都知道了一件趣闻:军需营来了个怪人,喜欢扯着老兵聊天。 他不和年轻新兵聊天,只找那些在军队里待了好些年的老兵油子,一聊就是大半天,聊的什么没人知道,那些老兵油子平常笑嘻嘻的嘴上不把门,唯独问到这件事时会变了脸色,骨子里透出点凶悍的人气来。 “谢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个老兵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而后对帐中的谈话守口如瓶。 这才多久?竟然有人得到了这群兵油子的尊敬?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越来越多的人对军需营的那个怪人感到好奇了,但对方基本不走出帐篷,像是一尊石像长在了里头一样,定州军上下竟然没多少人见过他的样子! 渐渐就有人拿他开起了下流玩笑,军营里的兵,嘴上都不留口德,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可是谁都没想到,最先急起来的竟然是那些和怪人聊过天的老兵们。 他们成群结队,逮着说坏话的人就是一顿狠揍,揍到对方抱头求饶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为止。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讲坏话的人是没了,众人对那个从头到尾不露脸的怪人的好奇却是压也压不下去。 这难道是个成了精的狐狸不成?怎么就聊聊天,就把人的魂儿都钩去了? 第144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九) 但任凭他们如何好奇, 后勤军需的营帐也不是能让他们乱走的,于是各种好奇疑惑都只能埋在肚子里,等着有机会的时候一吐为快。 谢琢不是聋子瞎子, 军营里悄悄传的闲话又没法避着人, 被他听见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阿钩被他三令五申不许惹事, 也只好当这些传闻是耳旁风, 自顾自生上一段时间闷气就罢了。 等到了最寒冷的十二月, 谢琢才渐渐忙起来——冷冬到了, 北蛮不会在这种时节来大夏边境打谷草,得了闲暇的军队也开始休整猫冬, 顺便把豁了口的兵器盔甲之类修修补补,上头则会趁这个机会下发军饷。 谢琢做的就是发军饷的活儿。 那场倾覆半个大夏的战役已经过去了五年, 北蛮虽然被打回了草原上,但大夏也失去了趁胜追击的力气, 于是只能恢复到六年战役之前的拉锯场面, 只能说幸好周边没有什么得力的国家,不然现在就是他们渔翁得利的时候了。 为了安抚这些长期驻守边境的将士, 朝廷发军饷发得很是痛快, 可以说,就是这些实打实到位的军饷, 才让大部分军士都咬着牙撑过了最困难的六年战役——不是所有人都有一腔不计生死保家卫国的决心,能够让自己、让家人活下去才是他们从军的初衷。 帐篷里像学堂一样排开了十数席矮几,每桌后头都坐着一个疯狂拨弄算筹的书记官, 在这群焦头烂额不修边幅的书记官中间, 将算筹推在一边, 袖着手思考片刻,便能在竹简上刻下几笔的谢琢就显得分外醒目了。 主簿抓着短短的胡须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谢琢身后,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桌上的竹简和算筹,胡须下的嘴得意地翘了起来。 他也是读书人,这名自京城流放而来的青年第一次自报姓名时他就意识到了点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更是确定无疑,此“谢”定然就是彼“谢”,他不会蠢到去关心这位谢家郎君为何被流放至此,只是不动声色地关照了对方一些。 事实证明,这样的关照百利而无一害,漠北缺少人才,更缺少这样的全才,可不是么,谢家钟灵毓秀培养出来的子弟,就是登朝上殿经纬天下都使得的良才,放在漠北就是个大宝贝疙瘩。 谢琢一来,一团乱麻的军需粮饷瞬间有了章程,不仅如此,可以一心二用的谢琢还独自担起了四五个人的活,把那团陈年旧账梳理得清清楚楚,让主簿顿生知己之感。 虽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位谢郎君啥都不看,非要先把那堆旧帐本挖出来理清楚,不过既然对方说了这是他的做事习惯,那也不必深究太多。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