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吧?” “走吧。” 他得到的回应更加平淡,两人就像是闲暇时候遇见准备一起去吃个饭一样,在周围值守的警员的注视下,神情自如地踏进了那张深渊巨口般的恐怖领域。 无论多少次穿过黑洞,乔昼都觉得有种古怪的不适应,好像他被剥离了世界的胎膜,重新降生在了一个新的宇宙,短暂的失明和晕眩后,眼前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他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张红木的长案,案上一盏青铜油灯亮着稳定昏黄的光,他手边则是散落的木片和绳索、刻刀、毛笔。 ? 乔昼愣了一下,旋即保持面色不变,眼睛微微转动,审视了一番四周,没有看见其他人,才放心地开始低头打量自己。 素色带有卷耳纹路的亚麻长袍,领口宽松,大袖垂逶铺陈在木地板上,他此刻是一个标准的跪坐姿势,木地板上一层竹制的平台,被削得薄薄的篾条编织成席子铺满四周,几只蒲团散落在边上,这个构造有点像…… 乔昼回忆了一番,像是华夏史上魏晋时期的室内构造,就连衣物也带有这个时代特殊的宽松飘逸之风。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他以前到达黑洞中,至少自身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这种一键换装的状况……明明是沦陷者的待遇,可他又非常确定他此刻还是他自己,并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 乔昼伸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手腕,沉吟片刻,将这点无足轻重的猜测扔到一边,转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四周。 房间是通透开阔的大间,多用移门和屏风遮挡,挂着罗帷的柱子旁放置着作为装饰品的瓶花,瓶子里多是伶仃单薄的一支虬曲老枝,虽然别有凌厉锋锐之美,却带有令人心惊的肃杀。 显贵之家。 仅仅一瞥,乔昼就判断出了这户人家的地位。 而且不是豪富勋贵之家,是重在修行内德传承祖训的世家或诗书之家。 而现在的他,则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众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大家庭里,子弟读书竟然没有人在旁服侍,看本人衣物穿着和房间布置来看,本尊绝不是不受重视的小可怜,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因为某种原因——犯了大错之类,正处于不太妙的境地里。 是什么错误,能让一个还算受重视的子弟,成为家族中的小透明呢? 乔昼将视线落到面前的桌案上。 在纸张还没有普及时,用以书写和记录的工具就是竹刀、竹简,还有简易的毛笔,一片片削好的木片用牛皮绳索串联起来,就是一卷书,也因此会有“学富五车”这一成语的出现,乔昼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本还未完成的“书”。 他轻轻捏起尚未串联完成的简牍,简单翻阅了两下,竹简上能记录的字数有限,他很快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也瞬间明白了导致此人境况窘迫的原因。 谢琢,出身门阀世家、少有盛名的谢氏子弟,在这个皇室凋敝、世家坐大的时代,他原本有着锦绣前程,可以从清贵职位做起,一路入阁封相,成为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接替长辈撑起谢家栋梁,变成下一个世家标杆。 然而在他按部就班跟随长辈安排进入朝堂刷资历后,事情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谢琢进入丹青台重修史书,这本来是一件不费什么力气又有大功劳大名望的事情,只要按时上下班、核对一下旧史中有无缺漏,再依样誊抄一遍就好,哪知谢琢一上来就闷不吭声地搞了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他要重修六年卫国战役的史记。 六年卫国战役,来自西方的战火弥漫了丰饶安宁的大夏国度,将半壁江山拖入了血与火的战争中,数十万将士、平民死在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每一家每一户都在这六年中挂起过白幡,这是大夏王朝心底愈合不了的伤痕。 但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战争胜利前夕,无故暴毙的先帝,以及铁板钉钉能够继承皇位却在先帝驾崩后战死边关的先太子。 六年卫国战役,直到战争结束后的第十年,记录这段历史的书册还是一片空白,皇帝似乎一点都没有要修撰这段历史的意思,这也让底下人对六年卫国战役讳莫如深。 而现在,谢琢站出来,说他要重修这段历史。 当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现在这个被众人认为是失心疯了的谢家三郎,成了乔昼。 第137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二) 乔昼从容自若地敛了敛过于宽大的袖子, 腾出手拼了拼那堆零散的竹片,上面大多只记录了只言片语。 “……二十六年秋,天大旱, 渭南十五州颗粒无收,漠北边境粮草十不存一,上使戍北军尽取民用, 常平、天丰二仓皆空……” “漠北大饥, 人相食,千里无鸡鸣, 白骨露于野……” “北蛮南下,连克儋、平、余三州, 每下一州,必行屠城之举, 烹煮民众为食……”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