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正厅的那一刻。正厅总算端肃雅致,没有什么女儿家的心思在里头。可那些丫鬟们来回游走,个个神色轻松,浑然不似自己平时所来往的翰林大儒的府邸那般阴森沉重。 “问余大人安。”新荔松松快快走上来,但问礼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虽然余衍林还没封什么官职,可入了翰林院,早晚会有个说法,故而新荔这一叫,他倒也应了。 “夫人这就到了。府里的下人才买了些晚膳要用的新鲜蔬菜,夫人要吩咐她们洗净摘好,免得一会手忙脚乱的。”新荔笑着倒了一杯熟水,又道:“这是白露那日的露水,难得存了些,又加了些雪梨煮的,咱们大人不怎么在府里呆着,不如您有口福。” 余衍林抿了一口,果然雪梨的香气和白露的微微寒冽都在里头了。他想自己平时喝的是什么呢,倒是更贵重。是西湖的云栖龙井。 味道也好,却没有这种用心熬出来的茶汤这般回味绵长。 余衍林这边品了几口,外头便传来了一道轻柔欢快的声音。 “余大人久等了。” 抬眸望去,见一位少女容色晏晏地走进来。虽已为人妇,可那双鹿眸依然清纯得如一汪水,脸颊嫩白,腰若细柳,真真是盛京城里头的绝色美人。 余衍林悔不该当初,语气不免有些焦躁道:“怎么就不叫表哥了?” 荣澜语波澜不惊,笑道:“咱们都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大人如今是翰林院里头做事的人,我既然与大人沾亲,更得端着些规矩,要不然岂不是失了礼,乱了尊卑?” 余衍林见她挑了距离自己最远的玫瑰圈椅坐下,心里就明白,从前那些在一起玩笑打闹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道:“是啊,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是盐运司知事夫人,我呢,进了翰林院,整日跟那些大儒们转悠,哪里还有那些松快日子。” 荣澜语见他提起翰林院时脸上略有得意,便有意哄他更高兴些,笑着说:“翰林院里头都是知礼明义的大儒们。跟着这样的人做事,自然比跟泥腿子混在一起要强百倍,往后也定有大出息。更何况余大人从小学富五车,哪个长辈不疼的。” 余衍林眼里果然有得色,春风满面地看向荣澜语道:“表妹你不知道,翰林院里头有位侍读学士曹大人,说是一瞧我就觉得我跟他有缘。这些日子每每邀请我去家中做客,还说要抬举我做编修呢。” “那真是大好事。” 余衍林嗯了一声,没提曹家女儿的事,自以为荣澜语双眼里盛的都是羡慕,于是反问道:“听说周大人每年的年俸只有一百五十两?那怎么够你们这么大府开销。我在翰林院里头做事,还没得一官半职,可每月也能拿到三十两银子呢。” “翰林院不是寻常小司能比的。”荣澜语垂下眼眸浅笑。 “那他就不想些旁的法子赚钱?”余衍林抻了抻自己的衣领,朗然道:“我们尚文阁的学子时常接一些代笔的活计,每月也能赚七八两。这是盛京城,只要想赚钱,哪里不是门路。他整日吃酒赴宴,难道都不想想表妹你的难处?” 荣澜语莫名不耐烦,拿帕子淡淡拂了裙裾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星儿,放轻语气道:“我倒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极好,没有表哥所说的难处。” “你别瞒我了!”余衍林腾得一下站起来,看着荣澜语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少年郎吗?如今我也是能登堂入室的人了。外头谁不说,知事周寒执整日饮酒作乐,浑然不把家中娇妻放在眼里。可怜表妹你倾城绝色,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账。这偌大府邸被你装点得如此精致又有何用,他可曾看过一眼,夸过你一句吗?” 正厅的门窗大敞四开,外头的新荔自然能听见里头的动静,但夫人没发话,她不敢凑过来,只能心惊胆战地听着。 而且她也承认,余家大人说得没错。入府这么久,周大人的确没夸过夫人半句。这么一想,是挺委屈的。 可荣澜语此刻却也站起身,窈窕柔美的身子显出蒲苇般的坚韧来,往前走了几步道:“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寒执有寒执的不易。大人不懂,我也不责怪。但这样的话,请大人不要再说了。”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我的表妹啊。”余衍林跺着脚,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也不怪你这样。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法子。要怪就怪我,当初……罢了,不提当初的事了。” 他几步奔到荣澜语跟前,双眸含情道:“表妹,你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那日你来尚文阁寻我,问我周寒执的事,我口中应承,但心里实在疼坏了。我有我的苦衷,当初没能救你于水火,是我的不是。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与从前都不一样了。” 荣澜语不知他想说什么,双眸微微放大,眼底的慌张与厌恶显而易见。“余大人,我叫你余大人,便是希望你放尊重一些。过去的事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若是你能与我谈一谈舍弟的事,我还能留你一坐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