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看着少女落座于南嘉长公主身边,满腔热情如遭寒霜,顿时冷却了下来。 对于少女的身份,他曾猜测过很多次。却唯独忽视了南嘉长公主捧在手心的小郡主。 他虽然初次入长安,却也听说过,南嘉长公主府的那位荣惠郡主,性子骄纵,蛮横霸道,又小心眼,又爱记仇。倘若不小心得罪了她,便别想着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本来对此是抱有怀疑的。因为那夜月色之下,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她的体谅,她的大度,都让他无法将长安城中跋扈的小郡主,与那月光下的少女对号入座。 只是没等他理清心头杂乱的思绪,便瞧见了那位荣惠郡主当街暴打百姓的一幕。 她站在马车之上,神情倨傲,眼神狠辣,手中挥舞的鞭子毫不留情,一下一下挥打在那无辜百姓的身上。那人躺在地上不住哀嚎求饶,她置若罔闻。甚至那人稍稍滚远了些,她便叫来仆从,将那人架住,继续挥舞着鞭子。 他曾见过很多横行霸道、欺辱乡里的恶霸,却还是头一次瞧见这样肆无忌惮,于天子脚下横行的人。 更勿论,还是一个女子。 那一刻,心底厌恶翻涌而起,将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都强制压下。 他本以为,自此之后再也不会与她有什么瓜葛,谁知她竟然求来了圣旨,要嫁给他。 那时他只觉得可笑,他仇人的女儿,居然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可他却无法拒绝。他如今是中书侍郎徐成南之子,得之庇护,他不能公然抗旨,给他们一家带来无妄之灾。 他忍下所有的厌恶与仇恨,与他们步步周旋,谁料如今才得知,竟然是一场误会。而他甚至来不及悔过,便收到了少女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一时间,只觉得造化弄人,世事变化无常。 他不知道少女究竟会去哪里,如今她家不成家,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念头微动,他蓦地想到皇城深处。倘若说如今还有她能去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皇城了。 他匆匆进了宫,猜想着她可能去的地方。尚未得出结论,便听到身边匆匆而过的宫人悄声议论着。 他隐隐听见了“荣惠郡主”几个字。不及细思,他一把抓住从身边经过的一个太监,问:“荣惠郡主,她怎么了?”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语气又冷又急,那小太监被唬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听说……听说荣惠郡主站在了明政殿前方的宫墙上,正……正准备往下跳。” 徐空月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再没有一丝半点血色。 他常在宫中行走,那小太监也是认得他的,忍不住问了一句:“徐大人,您不过去瞧瞧吗?” 徐空月好似被重锤击中,忍不住后退一步。而后不等小太监反应,便跌跌撞撞朝着他说的地方去。还未靠近,便远远瞧见站在高处的皎皎。 她一袭粉色衣裙,裙面上绣着大片白色的花,灿烂地仿佛不属于人世间。狂风起,吹起她的衣裙,层层叠叠,如云似海,美得惊心动魄。 他拔腿朝着那里狂奔而去。 只是不等他靠近,便瞧见一抹粉白色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张开双臂,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一路急速跌落,像一朵春日凋亡的桃花。而后重重摔落地面。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到了脸上。徐空月茫然无措地抬手摸了摸。入手粘稠温热,带着无比熟悉的腥气。 久经战场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一滴血。 皎皎的血。 那一瞬间,仿佛天塌地陷。 他看到摔落地上的皎皎,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下流淌而出,将砖缝染得血红。 他朝前伸出手,却不知道还能握住什么东西。皎皎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他颤抖着手,轻又缓地摸了摸她尚且温热的脸颊。 猛然间想到,皎皎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我在你面前死去,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那时她坐在他的书房里,尤嫌不够,还将凳子搬到桌案的另一面,与他相对而坐。 她总是肆无忌惮进入他的书房,肆意妄为,赶也赶不走。给她冷脸,她或许消沉一会儿,随后又笑脸贴上来。有时不光缠着他,还会拿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他,问得他烦不胜烦。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他只觉得可笑至极,不怒反问:“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死在我面前?你难道不应该长命百岁吗?” 皎皎又气又好笑,“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