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上浮,郡守府中,李禹俨然勃然大怒。 从苦峪城至敦煌郡百余里,三次伏击,没有一次成功的,白白又折了数百人。 “殿下,还有两日,我们再想想办法。如今裴氏已入敦煌城内,杀她基本不可能了,但是将皇长孙夺回来,还是有希望的 。” 说话的是郑世林郑太傅,他乃李禹自小教授的老师,自昨日涵儿被裴朝露夺走后,李禹没有忍住,到底还是把自己身体情形告知于他,商量对策。 灭裴朝露之口,自然是上策。 故而今日得了机会,李禹便半点不曾放过。 但他们也想过,此计不成后的下策。 郑太傅分析的甚是有理,即便李禹当真膝下再无子嗣,即便各地门阀都知道此事,亦还是有出路的。 因为亲生的皇长孙还在。 只要承诺,无论哪家女儿为太子妃,将皇长孙过继其名下亦可,按礼部规矩,自也算亲出之子。 这是此间情境下最好的法子。 李禹眺望窗外弦月,合了合眼,勉励压下怒气,“还有两日时间,务必将皇长孙给孤弄来。” 明月万年无前身,照见古今独醒人。 同一轮月亮下,白马寺深阔的院中,一架马车平稳停下。李慕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苍白的面色上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踩着一地破碎月光,走上前去。 “叔父抱。”他看着明显受惊的孩子,凤眸中又痛又怒。 “叔父伤着,涵儿自己来。”片刻,孩子看清来人,终于放松了神色,搭着他的手跳下马车。 李慕的手却没有收回去,尤自伸在车门帘帐处。他很想见她,从芙蕖骨灰被撒,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他都不曾见过她完整的容颜,亦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今朝,她主动来寻他,他本是高兴欢愉的。哪怕是说涵儿想他了,是因涵儿之故,但只要她还能出现在他眼前,他都不该是如今心境。 他,怕她的出现。 自昨日梦见她在秋千架上温柔浅笑后,他没来由的害怕。 她还肯对他笑,还能同他四目相视,他恍觉……回光返照。 美好情状的回光返照。 裴朝露从车中最深处,缓缓过来,雪白月光一点点渡满她全身,她被圈在如水月色里。 她的面上是真实的笑意,眸光亦不曾偏离到他处,漂亮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慢慢凝成一颗珠泪,似要映出过往全部的欢喜与苦痛。 李慕伸出的那只手颤了颤,却到底没有收回。裴朝露也没有拒绝,只将素指搭在他掌心,下了马车。 “备膳了吗?”她收回手牵过涵儿,神情自然,容色款款,笑道,“我们都饿了。” 李慕的掌心还有被她触碰后的冰凉,和直入心脏的震撼,须臾点了点头。 裴朝露便牵着孩子往厅堂走去。 满院月光,裴朝露抬首瞥过,便又想到那句古老的词。 ——明月万年无前身,照见古今独醒人。 她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只微叹了口气,回身道,“要一起用吗?” “稍后,我有话同你说。” 第37章 劝说没让你开口,便不算你要求的。…… 白马寺后院的厅堂内, 如今布置的已经没有寺院的香火气,有的是凡俗中的红尘紫陌。 甚至还有一双纠缠着爱恨恩怨的男女。 一个双目通红的女子,一个抬手抚在她背脊的青年郎君。 时间有一刻是静止的。 半个时辰前, 涵儿便用完膳,由云秀照顾着回了寝房。 他走后,裴朝露提出温壶酒。 一桌膳食虽不能同昔年王府相比,但也备的齐整。 有她素来爱吃的光明虾炙, 乳酿鱼,此处特有的驼峰羹, 牛肉脍, 蔓菁浓汤, 主食是易化的浆水粥,羊肉须面,还有四碟现蒸的点心, 和一道不曾端上来的樱桃毕罗。 膳房离厅堂不远,裴朝露对樱桃这股子馨甜沁凉的味道又实在熟悉,更别论被烹热后化成果酱的特殊香味。 他派人做了,却没敢让人送来。 那个立在深宫阴影里的小皇子,本身便是这般胆小的。即便后来他立明堂,上战场, 在官场之上已经可以一锤定音。然回王府见了她,卧榻掀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