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廊道上的草垫,几日都是雪,草垫已经发霉,散发着难闻的霉味,一踩上去,就有黑水渗出。 他在一间牢房前停下,狱卒赶忙上前开了锁,殷勤道,“大人已经吩咐过小的,若是世子来探,只管开门便是。小的这就出去了,您有事就着这位小哥来喊小的。” 说罢,将钥匙系回腰带,出去了。 常宁去了拐角处守着,陆则踏进牢房,阴冷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周桓躺在草垫上,听见动静才睁开眼,见是陆则,面上倒是没什么惊讶之色,盘膝坐在草垫上,理了理直裰的下摆。堂堂刑部尚书,正一品的大官,掌管刑狱之事,也算得上威风凛凛,今日却蜗居于此,与鼠虫为伍,但他倒一副镇定模样,开口就问刑部之事。 陆则淡声道,“一切照旧,并无大乱。案子卷宗我已经看过,有几处不解之处,还请周大人为我解惑。” 周桓听了,却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世子不必再问,周桓有罪。盐政司渎职一案,原本拿不出证据,是我伪造了证据。当年做伪证的人证,如今在胡庸手里。” 那是他主查的第一个大案,时任盐政司官的朱武昌,为官跋扈,和盐商勾结,谋财害命,手上人命无数,盐工十不存一,偏偏此人谨慎,抓捕时走漏了风声,账册信件全部烧毁,满满一箱子的账本信件,烧得只剩一滩灰。若三司会审,必难定案,朝中派系彼此倾轧,谁会在意那些死了的冤魂。 且那时銮仪卫又要插手,他便造了伪证,把案子定死,否则,就是到今日,朱武昌也未必会伏诛。 陆则垂下眼眸,果然,胡庸为人谨慎,若无铁证,怎敢当众抓人。他果真不再继续问,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周大人在查江南税银一案?” 原本低垂着眼的周桓,听到这一句,猛然抬头,目光死死盯着陆则。 陆则不躲不闪,直面他的视线,“薛绍伏诛前,周大人不止一次去过刑部大牢。” 周桓深呼一口气,闭眼摇头道,“瞒不过世子。但我可以直说,一无所获。世子今日看在同僚份上,来探我,周桓感激不尽,至于其他的事,世子不必插手,刑部也不必插手,我周桓认罪。人固有一死,早晚又有何妨。” 陆则最后看了眼周桓。头发花白的老人,干瘦的身子,盘膝坐于草垫,单薄的单裤,露出一双脏污皴裂的脚,死死闭着嘴,神情固执,眼睛里犹如含着一团火,熊熊烧着。 他只能想到一个词。 孤勇。 一番孤勇报君心。 他不再问什么,解开大氅系带,俯身放在草垫上。周桓凝视着他,二人短短对视一眼,陆则起身,“既如此,周大人珍重。” 说罢,便出了大牢,刚迈出月台,就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灰衫老人起身,看上去其貌不扬,肩背都有些佝偻着。 陆则径直踏进亭子,老人起身,端起茶壶。 一旁一袭闷青色劲装的魏戟上前,微微躬身,“胡大人,您何必亲自动手,下官来便可。” 胡庸面上乐呵呵的,摆手道,“哎,不可。世子是贵客,我自然要亲自斟茶。”说着,自顾自斟好茶,抬手看向陆则,“世子坐。” 待陆则入座,胡庸也跟着坐下,开口道,“我知世子同周大人同列刑部,既是同僚,自有情分。但此案是陛下亲自交办,为陛下分忧,我实在不敢稍有懈怠,生怕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陆则手搭在石桌上,神情淡淡,“无妨,按章办案,本该如此。情不越法。” 胡庸抚掌大笑,“好一个情不越法,世子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法度乃国之纲纪,若人人都似世子这般,这天底下就得以太平清正了。” 陆则随意点点头,喝过茶,便起身道,“我便不妨碍胡大人办案了,先走一步。” 胡庸也起身送他,口中道,“世子慢走,改日再叙。” 见陆则走远,胡庸面上的笑才落下,魏戟上前,低声道,“方才在狱中,周桓什么都没说,他手里大概是真的没东西。只是,不知卫世子会不会插手。” 胡庸叩了叩桌案,摇头道,“自然不会,像周桓这么蠢的,能有几个?卫国公府本就可以置身事外,何必掺杂其中。况且,陆则可是个聪明人,江南税银的案子,谁都碰不得。别说区区一个刑部尚书,就是三司上折子,御史言官一起上阵,都查不得。谁碰谁死!” 要查,就要查银子去哪了?去哪了,还能去哪了?就是天大的胆子,孙家也不敢吞了那么多的税银,这一查,别说江南官场,整个朝堂都要震荡,如何能查? 周桓也是蠢,好好的刑部尚书不做,撞破南墙都不肯回头。只是他手里,当真是没半点东西? 胡庸不大信。 . 陆则出了銮仪卫,见时辰还早,索性去了趟刑部,刚下马车,便听得一声的“世子爷留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