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卉不常看牙,为数不多的几次洗牙经历也不算糟糕,她对于眼前明晃晃的手术用灯和耳边滋啦直响的医疗器械没有丝毫恐惧,医生看了牙片便吩咐助手给她打上麻药,带上手套熟练地探照她的口腔。 荀卉脸上被蒙上轻薄的医用布,据说是为了防止血液喷溅在脸上,她在布料下大睁着眼睛,尝试在麻木中寻找血肉被切割的痛觉但无果,耳边尖锐的响声竟然都来自自己口中,嘴里像装了一台拖拉机,轰隆隆地运作,荀卉恍惚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一块任人摆布的死肉,她迫切需要存在的证明,她忽地想起平安夜吻去自己眼泪的柔软双唇。 医生技术很好,两颗牙齿不过二十分钟便搞定,荀卉听从护士的指示咬紧牙关去缴费,一路上遇见的结伴的人竟比来时更多,全世界大概只有她是一个人来做这微不足道的手术。 麻药的劲儿可能冲到了天灵盖,荀卉出了医院大门后不由自主朝着地铁站的反方向走,直走到公交车站才反应过来,她只能当场搜了回家的公交线路。荀卉喜欢坐在靠窗位置,她的视线也跟着停停走走的公交车颠簸,正值饭点,路边随处可见身着校服出校打牙祭的学生,过马路时情侣牵手如恩赐,青涩的眉眼间填满喜欢。荀卉工作后时常后悔自己没能在学生时代谈一场校园恋爱,少年人的感情总是肆意磅礴又珍贵。 荀卉摁开屏幕看到蒋梨发给她的图片,长按保存后转发给林鹿,“你觉得这个女生像我吗?”林鹿估计是在实验室泡着,半天没回消息。 荀卉下了车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吐司,她提前做了很多关于拔牙后注意事项的功课,为了杜绝食物堵塞伤口的可能,食物越简单越好,祁衍要是看见她就着白水吃面包的场面大概会劝她不用给第叁世界穷苦人民省饭吃。 荀卉拍了拍脑袋,要是在她的脑子里装个计数器,估计今天祁衍的出现频率都快超过她自己了,她皱眉吐掉嘴里的止血纱布。 手机连响了好几声,一听提示音无序的节奏便知是林鹿发来的连环炮。 林鹿大概是走在学校路上,风声刮着听筒,“我看着有点像你,你高中不就是这个发型?”荀卉高中时扎的是最普通的马尾,大概只是碰巧一样。 “但是清市好像没这样的地方吧,我反正没见过,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去过?”荀卉和林鹿两个人加起来也算是逛遍了清市,清市的书店书咖大大小小只有那几个,都和画里的地方对不上。 “会不会是江市啊,你高一不是被你妈送去你江市舅舅家待了一个多月吗,”林鹿声音都激扬起来,“你记不记得我们那个时候还玩翻字典的游戏?” 麻药快过了,伤口泛起些微疼痛,荀卉急忙吞了粒止痛药,托着完好的一边腮回忆。 她在舅舅家的生活单调乏味,她妈特意嘱咐她舅舅不要让她碰电脑,确保她每天只能写作业看电视,在她第一百遍在电话里和林鹿控诉她快要无聊至死以后,林鹿提议她们翻字典找特定分类词汇,她负责从头翻,林鹿从尾翻,其实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打发时间的方式,荀卉却突然对生活重燃兴趣一般斗志昂扬。 荀卉显然对表姐拥有的唯一一本小学英语字典不满意,于是她每天都会去离家两公里的书店借牛津大辞典翻,如果画中的少女是她,那么祁衍就是在那时遇到的她,可是她对祁衍没有丝毫印象。 荀卉咬着吐司陷入沉思,吐司过于甜腻的奶香堵得喉咙发苦,她急匆匆灌了口冰水清嗓子。 没成想过低的温度刺激了伤口,麻药如山倒,曾经长着智齿的缺口终于有了丢失的实感,疼痛一圈一圈地荡开,手术时麻痹住的痛觉如今加倍讨偿,止痛药也来不及救她,荀卉像个半大孩子一般伏在桌面哭得肩膀颤抖,她自从记事后便很少为单纯的物理疼痛落泪,而此时此刻的她顾不上羞耻,仗着无人在旁哭得更加大声,眼泪沾湿睫毛,视野一片模糊,一只捏着纸巾的骨节分明的手却清晰浮现眼前,那是祁衍的手。 要是祁衍在就好了,今天这个念头第一百零一次从荀卉脑子里闪现,她已经放弃挣扎。 要是祁衍在就好了—— 免费精彩在线:「po18homes」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