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也没曾料到府试之前还出了那么一遭事,只凭周家护着穆空青的姿态,就足以将穆空青同周秀才的关系昭告天下了。 周秀才却用一种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弟子:“拜师礼这事,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这拜师礼一日不行,穆空青便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 于他而言,就是半字之师,也还是须得尊着敬着。 可于周秀才而言,对这么个“外室弟子”,便是他不上心,也没人能说周秀才半句不好。 穆空青两手一摊:“横竖我也无名无分这些时日了,也不惧再多等一年。届时若是运道好,说不准我还能带着‘小三元’的名头,风光拜入师门呢。” 穆空青本以为他这话说出来,多少得招他老师一顿训,却不想周秀才话锋一转,问道:“前些日子教你写策论时,你可还记得都看了哪些书?” 穆空青已经很能习惯他老师这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了,眼见他话头突然茬开,也能立刻接上:“各类通史和地志都粗浅看过,《天工开物》一类也看了不少。” 穆空青自打可以无障碍阅读之后,看书的速度就快了不少。 加上他记性好,少有一本书需要反复看上多遍才能用出书上典故的情况,所以阅读量在同龄人中算很不错了。 周秀才又问:“《水经注》可看了?” 穆空青点头:“自然看了。” 清江府就在黄河沿岸,是以清江府的策论题中,以治水为题的比例绝对不少。《水经注》这样专注《水经》的典籍,他怎么可能不看。 周秀才闻言睨他:“既看过了《水经注》,你今年还不念着下场?” 看过《水经注》同他今年下不下场有何干系? 穆空青费解:“今年又没闹水患,策论也未必就考这个吧?再者说,下场院试的学子中,应当也都研读过《水经注》了,我也算不得个中佼佼者。” 周秀才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没闹水患?” 穆空青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没闹。 这才四月,黄河汛期都没到。 便是雨雪多了些,也没到成了水患的地步。 等等…… 雨雪多了些? 今年的雨雪多了些? 穆空青有些知晓周秀才话中之意了。 《水经注》中曾有注,川流所积,潭水斯涨,溢而为海。 这一段据后世考据,普遍认为写的是后世的博斯腾湖。 再据《山海经》中所载,开都河经博斯腾湖、孔雀河后注入罗布泊,便是黄河的正源。 当上游溢而为海时,自然也就是下游黄河泛滥时了。 眼下正是四月,也到了春暖融冰之时。 若是上游已然有了溢而为海的征兆,那么无论后头的汛期雨水多寡,只要今年下游非是大旱,一场水患就总也逃不掉。 而今年这光景,怎么都同大旱沾不上边。 先头河堤贪腐一事究竟有无为祸者且不好说,但这三年前刚刚修建的河堤,是摆明了质量堪忧,至少不会比先头那个好到哪儿去。 若是三年前的水患扛不住,那今年八成也不用指望。 而大灾过后,必不可少的便是……徭役。 按大炎律令,若是平日里的徭役,如修桥铺路等,自然可以掏出一笔“更赋”来免除徭役,谓之曰“过更”,这是朝廷应允的。 可灾后的大役却不同这些,过更行不通,若是要避免徭役,便只有两个法子。 一个是服役者私下同人商议,雇人顶替。 一则是复除者自当免役。 一般来说,复除者除皇亲贵胄外,还有孝悌力田者、乡县三老、因公或灾特许免役者,以及,身负秀才及以上功名者。 为何言道有了秀才功名,才算是正式成为士族,从此处便可见一斑。 见穆空青反应过来了,周秀才抿了口茶水,问道:“还要你的‘小三元’吗?” 穆空青顿觉头痛。 秦家那头的契书还生效,虽说这几日风声鹤唳,秦家也收敛了许多,但只要李家的判决一下来,秦家便能立时发展起来。 届时以老穆家能得的银两,若是要雇人,也不至于雇不起。 问题便是这人得上哪儿去雇。 便是寻常徭役,若遇上上官克扣伙食或是要赶工,累死、饿死个把人都是常事,何况这大灾过后。 那等无根无底的流民无人敢雇,毕竟若是这人半路逃役,最后要论罪,论的还是原主的罪。 而知根知底的人家,没到那过不下去的时候,谁愿意拿性命换银子? 穆空青叹了声:“老师是从何处得知消息的?” 后世的博斯腾湖地区现下还不在大炎朝的版图内,那一片区域都是现下所称的“西域小国”的聚居地,也就是行商去得多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