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聚精会神地听完,恭敬接过竹筒,转身往瀑布下小跑过去。 邵清望了一眼彼处情形,向苏轼道:“苏公,这是,将山上泉水引入山下城中?” 苏轼颔首:“正是。东江与海相接,海潮倒灌,惠州、广州城中河渠的水皆苦咸不堪,大富人家,自可雇得起力夫上山取泉水,穷苦老弱者却如何能做得到?去岁老夫与广州太守王敏仲去信,请他在山上凿石蓄水、接驳竹管,引水下山。今岁王太守来信,告知老夫,此事已成,还在信中将账算得清清楚楚,人工、物料折成银钱,最后不到四百贯。” 说到此处,苏轼眼中尽现喜色:“不到四百贯呐,我大宋宰臣一个月的月俸,就能令大半城的布衣饮上净水。惠州比广州小上许多,在惠州引水,老夫与詹知州估摸一番,顶好两百贯里能打住。” 姚欢了然。 原来这山上如火如荼开展的,是惠州的自来水工程。 她想起上辈子游杭州,不仅看过那条因苏轼而命名的西湖苏堤,还知道了苏轼在杭州为民众打过许多水井,让百姓不必去喝钱塘江咸潮倒灌时的西湖苦水。 在宋时,城中打井,与引泉下山一样,普通民众个人无法负担,须依靠政府出面才能完成。 姚欢遂笑道:“苏公在杭州围堤打井,在惠州接管引泉,直如水利工程师一般。” 见到苏轼,姚欢的现代语汇,张口就来,仿佛眼前这位功夫熊猫似的老者,天然地就能接受一切新奇事物。 “哦?水、利、工、程、师?” 苏轼咂摸着这五个字。 “就是,比如战国时的李冰。” 姚欢道。 苏轼爽朗一笑:“孩子,你过誉了,老夫怎能与李冰比得。你方才说,你外祖家,乃沈存中(沈括)族人?唔,老沈,那才是个文能提笔著文、武能领兵镇边、工能炼盐治水、医能问诊开方的百通大家。不晓得如今,他是不是在上头,将玉皇大帝的宫阁里,也折腾出了什么新机关出来。” 姚欢闻言,心头再次一松。 果然,苏轼与沈括,是友非敌。 苏轼看看近午的日头,问一旁的王琦:“此番上山,詹知州让你带了几坛?” 王参军咧嘴:“四坛,学士省着些喝。” 苏轼道:“有劳参军,把酒拿去给民夫们都分了,老夫留一碗即可。今日有贵客来,好酒,不是用来痛饮的,是用来烹肉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姚欢:“姚娘子,令姨母对仲豫的帮衬,仲豫两年前就在家信中说与我知。今日,老夫炊几道拿手菜,聊表谢意。” 第306章 自笑平生为口忙 淙淙溪涧边,支着一处处吊锅。 民夫们煮鱼造饭,就着苏轼让詹知州送来的惠州特酿“罗浮春”酒,美美地饱餐一顿后,纷纷凑过来,围观苏轼给邵清和姚欢做野餐。 苏轼的家,就在罗浮山的白鹤峰。他方才让自己的家仆,带上一个力壮腿快的民夫,回宅抱了不少好东西来。 此刻,近水处,已教苏轼铲出一个小小的深坑,垫实一层鹅卵石。 红彤彤的新鲜荔枝壳,鲜黄色的柑橘皮,与柴木条混在一处,扔进坑中点燃。 很快,一股混合着甜酸果香的烟火气,灼灼窜上。 苏轼的家仆,似已对主君的飨客之道颇为熟悉,麻利地在火上搭好烤架,又将已在清冽溪水里洗净的几只禽鸟,铺展在竹匾上。 姚欢探头看去,只看出有个扁扁嘴巴的,是鸭子,其他三四个,体型比鸡鸭小,拔光了毛,也看不出是啥鸟。 苏轼笑眯眯地解惑:“这是鹦鹉。” 鹦……鹉…… 辨出两个年轻人眼中的诧异之色,苏轼道:“这京城富户当爱物养来玩赏的鸟儿,岭南但凡有座山,就飞满天。你们当它,是大一些的鹌鹑,即可。” “或者小一些的雁。” 邵清道。 邵清对吃鹦鹉,只是有些好奇,并无膈应。他少年时在燕京,常与耶律家的子弟秋猎射雁,射下来的大雁,也是这般在野地里生火烤了。 苏轼给邵清一个“你说得太有道理了”的眼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