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思大大咧咧地说出来。自己堂堂男儿,爱她也爱得分明,却还要如此拨控于她,气度也忒小了。 这肚里百转千折的少年郎,正是中书舍人赵挺之的儿子,赵明诚。 赵明诚稍稍斟酌,干脆直言道:“你去岁在西园雅集所作的一首桂花词,已传遍汴京城,连太学生们都叹服,乃咏物词中的上佳之作。人皆道,李校书家出了位词女,将来接了曾枢相夫人的词坛女主之位,亦不稀奇。词女之夫,是,是我对自己的期许……” 相对表白,原本常见的款式,是卿卿我我低低私语,不想这赵明诚,到底也还是个青涩少年,一说到情动激越处,嗓门儿也大了四五分。 这边的包间里,背对着帘子的姚欢,与曾纬四目相对,轻声问道:“是赵明诚和李清照?他们可能看到我们?” 曾纬那还只一片青须的下巴颏儿,微微扬起,目光越过姚欢头上那柄金玉梳子,投向隔帘那边。 他的唇边滑过浅浅的讥诮:“两人都青嫩如瓜秧似的,李校书的女郎君,教赵舍人的小子这般一唐突,更是羞得面孔都快埋到盘盏里去了,哪还顾得看旁的。” 姚欢觉得有趣,很想回头仔细去探望探望。 这可是赵明诚和李清照的表白场景啊。 但她到底还是怕动静太大,反倒搅扰了他两个,只抿嘴笑笑。 听曾纬描述隔壁小女子的赧颜羞态,姚欢不由想到词神李清照将会写下的那首传世之作《点绛唇蹴罢秋千》里的句子:“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曾纬则将眼睛一眯,他将目光收回来,对姚欢道:“呵呵,小的在此浓情蜜意,老的可未必会遂二人心愿。” “嗯?怎么了?” 曾纬凑过去,压低了嗓音道:“你自是不清楚。赵挺之与黄庭坚素来有隙,借着如今做中书舍人的机会,在官家跟前没少编排黄庭坚。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那李格非是苏门四学士之一,黄李二人交谊不错,李格非又因一篇《洛阳名园记》受官家赏识,他便也常在官家跟前为二苏和黄庭坚、晁补之等人说话。赵挺之对李格非心存不满,这一阵已到了阖朝上下皆知的地步。” 李格非是元佑臣子,曾在元佑年间做过太学大学正,且受知于苏轼,是众人眼里成色较足的旧党。而赵挺之支持变法和绍述,乃新党。 这些基本背景,姚欢大致知晓。 她默然须臾,淡淡道:“这一对少年人如此可爱纯挚,月老定会遂了他们的心愿。” 曾纬睨了她一眼:“你怎知道?那可未必。” 姚欢不知怎地,忽然之间就毛了。 你问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甭管你们宋史怎么被编得乱七八糟,赵明诚最终能将那李清照娶回家做媳妇儿,是不争的史实。 从前世到今生,姚欢始终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可以质疑权力运用、可以辩论公共政策,但是对别人私生活将要选择的道路,要鼓励、要祝福。 她最反感有些人,听到两情相悦或者执手相携的故事刚开了个头,就开始端出各种老于世故的姿态来唱衰。 四郎你怎会这样?赵明诚抢你娘子了吗?李清照逼你娶他了吗?不要阴阳怪气地去评论人家的姻缘与感情,很难吗? 想想我们自己,目下不也无法掀了帷帽,光明正大地执手游夜市?当妈的人见不得陌生的娃受苦,养猫的人见不得陌生的猫被虐,姻缘之路亦还不知能否一帆风顺的我们,就不能有点儿同理心?就算你分析那些官场争斗分析得很精准,对着如此无辜的小男女,口气别那么冷嘲热讽行不行? 姚欢念及此,终于没忍住,不能只暗暗地直抒胸臆,而要明确说出来。 她柳眉紧蹙,对曾纬道:“四郎,朝中元佑更化派和绍述新政派,这般斗来斗去,实在有百弊而无一利,十分无谓。去琢磨这些,也有损人的心神。” 曾纬将鲥鱼盘子旁的一碗荠菜鲜笋馉饳端过来,舀起一个,吹了吹,吃进口中,细品后咽下。再抬头时,他目光里那熟悉的柔情,已被不屑所取代。 “欢儿,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为官之道。不琢磨这些,只怕第一天上文德殿早朝时,就要说错话。” 姚欢咬了咬嘴唇。 她想到曾纬的名字,从未像他三兄曾纡的名字那样,出现在各种史料中,而今日听来,他竟是绍圣六年的一甲进士。 姚欢捺了胸中这份缭绕已久、到今日更鲜明起来的疑云,试探着对情郎道:“金榜题名自是天大的好事,朝服加身更是配得你这般人才。若在馆阁修书撰史,离朝堂的争斗稍微远些,也不错哪。” 她话音未落,帘子那边的李清照也不知用蚊子般细的嗓子嗫嚅了什么话,惹得赵明诚又放了音量道:“今日殿上那在策论里胡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