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夜晚,比往常都来得更早些。 酉初就已暮色四合。 孤幼院之旅结束后,姚欢带着美团,匆匆赶往东水门青江坊的姨母家吃冬至团圆饭。 这是姨父姨母复婚后的第一顿节日家宴,沈馥之很动了一番心思。 平日里最拿手的猪杂下水,不做。 欢儿研磨出来的五味鸡脚,不做。 就连开封人最看重的软羊蒸饭和羊汤饽饦片,沈馥之也没有准备。 她给家人呈上的,是一顿老家钱塘风味的桌席。 姨父蔡荧文往案上一瞧,就已心花怒放。 清蒸鲩鱼,韭黄煨河虾,乌干菜烩白鳝,冬笋酱油肉片,春菜盘。 “馥之记性真好,这些都是我和她居于杭州时,我爱吃的菜。” 姨父趁着姨母在灶间煮糯米汤团时,眉开眼笑地向姚欢和汝舟这两位晚辈“炫耀” 姚欢再是因今日所遇而怀有疑虑心事,也不好无视这位比现代男子还爱撒狗粮的古代姨夫,忙捧场道:“好菜须配好词,姨父吟一首词?” “哎,我有自知之明,素来我填的词,既配不上馥之的人,也配不上馥之的菜。” 姨父摆摆手,又道:“我还是给你们说说这菜的玄妙吧。” “杭州菜,分为湖上菜和城厢菜两种。前者多以水族鱼虾或莼菜菱角这些水中鲜蔬为主料,后者则多用畜禽佐以浓油赤酱的做法。” “譬如这道清蒸鲩鱼,就是湖上菜。欢儿,你可知这条鱼,已被你姨母拿大木盆饿养了三天,令其草腥气尽去。蒸的时候呢,要先将空的竹蒸笼置于锅中,大火让水沸腾,待蒸汽充盈了整个锅子,再将鱼盆放进去。如此门道,鱼肉在短时间内就里外皆熟,不会出现外皮处粗老、脊骨处还生的情形。除了葱丝越酒做调料,鱼背切开的没道缝里,还要铺陈薄入蝉翼的火腿片。猪肉的荤油气,最合搭配鲩鱼的水物之鲜甜。” 姨夫堂堂太学学正,说的又是爱妻的杰作,自是口若悬河、感情充沛。 因又指着那红润晶亮的酱肉片子道:“再比如这个冬笋酱油肉,馥之用来腌渍猪五花肉的,不是市肆里普通的黄豆酱油,而是从前苏湖一带百姓爱做的蚕蛹酱油。” 姚汝舟望着那碗酱肉,已经开始舔嘴唇。 但这小娃娃知道?家里姨母不上桌?谁都不能动筷子,只得忍着口水?继续和姐姐做好姨夫的听众。 “蚕蛹能做酱油?” 姚欢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姨姊没教过你?” 蔡荧文道。 姚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姨父口中的“大姨姊”?指的是自己所寄之身姚姑娘的母亲。 她搪塞道:“母亲说没说过,我还真不记得了。庆州那边是西陲边疆?哪里比得蚕桑水乡?我从未见过用蚕蛹做豆酱的。” 说话间,沈馥之和美团端着两大盆猪油芝麻糯米汤圆走进来。 她听丈夫兴致勃勃地评论菜馔,也笑吟吟道:“你们姨父说得没错,蚕蛹除了能拿来喂鸡?还能在暴晒后碾压成粉?再和黄豆一道制酱,特别香稠。” 沈馥之说着,又细细往姚欢面容间瞧去,柔声问:“欢儿,你今日可是在孤幼院累着了?方才进门时?脸色不好。” 姚欢白日里听了不该听到的秘语,自是心神不宁?此时忙打起精神回应沈馥之道:“确实有些累,还饿了。” 沈馥之莞尔?麻利地端起萝卜丝、韭菜叶等做成的春菜盘子,来到门边对着上天默念了几句?然后拔掉盘中插在生萝卜泥上具有供奉先祖之意的一支细香?回身将大菜盘子放在桌上?淋入米醋香油,撒一撮白芝麻,拌匀了。 一股清润甜酸顿时弥漫开来,和鱼虾肉食的香味相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