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相吃得着实清简。” “老家南丰的传统,入冬后多吃鳝鱼粥,祛风湿,又养胃。” “市肆里没买到鳝鱼粥,就拿鳝鱼包子取了馅儿泡在粥里?” 章惇揶揄道,“四郎好机灵,你真是个做转运使的好料子。待你进士及第、得了官身,老夫定要向官家讨你去户部。唔,或者去工部,回河是个大事,调运周转的关节甚多,都说后生可畏,像四郎这样的才俊,定可大显身手。” 章惇故意将“工部”二字说得重些。 曾纬感觉吃了个苍蝇。 前工部侍郎吴安持是章惇的人。 现在吴侍郎已经在谪贬南方了。 父亲曾布借着开封大水,挑动因叔父苏辙被贬而与吴安持有过节的苏迨,上书弹劾之。此事本来还能由新党中亦被打压的御史们继续兴风作浪,将章惇门下得力干将们把持的几件政事一一翻出来、好好写几篇言事奏章,不想吴安持的亲戚在苏迨家点火,官家立即对臣工们摆出了息事宁人的态度。 章惇素来气量狭窄,何况关涉自己的仕途。 他此刻点名“工部”给曾纬听,就是恶心恶心这政敌的宝贝儿子。 曾纬面如静水,不言不语,低头又将粥罐拨得稳了些。 章惇还想说什么,政事堂吱呀开门的声音传来。 曾纬疑惑,倏地站起。 果然,不过须臾,父亲曾布出现了。 “咦,枢相这么快就出来了,今日这第三班,无事可奏?看来夏人这阵子很太平。” 章惇意味深长道。 曾布和颜悦色:“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老夫向来不是虚奏边事之人。” 他跨进耳房,见儿子守着粥罐,眼里慈色涌动,喉头也仿佛已能感受温润粥汤流过的暖意。 章惇被“边事“二字刺到,双眼一眯、嘴角微噙:“子宣,老夫真羡慕你,有这般孝顺知礼的儿子。前几日蔡尚书还在念叨,不知哪位同僚家的小娘子能有福气,教四郎相中。” 曾布撩了袍子坐下,淡淡道:“不一定非得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四郎能与娘子两情相悦,他二人能过得开心,最是要紧。” 曾纬心中一动。 父亲这话,听起来当真熨帖。 章惇“呵呵”几声:“子宣倒开通。” 曾布一脸诚挚:“为人父母难道不应该都是这么想的?譬如为官,想的也是苍生百姓能过得太平些,而不是旁的。” 扫了一眼门外匆匆而过的内侍,又对章惇道:“子厚去用膳吧,我看见郝先生刚捧着食盘过去。烤羊眼睛和这粥一样,要趁热吃。” “子宣不去?” “有儿子陪着,自是就在这里吃。” …… 毕竟已临冬至,天上来的雪片,都是大团大团的。 却又轻盈胜羽,仿如柳絮杨花。 曾府的马车,轱辘咿呀咿呀,在积雪的街道上轧出两道深辙。 曾布望了一眼窗外雪景,问儿子:“四郎,你母亲是词家高手,她写过春夏秋,却从未写过冬雪,你道为何?” 曾纬摇头。 曾布道:“因为苏子瞻苏学士,写过一首《菩萨蛮,回文冬闺怨》雪花飞暖融香颊。颊香融暖飞花雪。欺雪任单衣。衣单任雪欺。别时梅子结。结子梅时别。归不恨开迟。迟开恨不归。” 曾纬听父亲缓缓念了,又在口中喃喃细品,这回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