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那位青衫士子,抖着一大块白麻布似的东西,奋力扑盖仰天倒在地上、嗷嗷哭叫的小郡王。 高俅身上亦有火苗,他无法,只得跃过一层油火,再就地一滚,试图压灭火苗。 他情急之下,哪还顾得斯文,扯着嗓子叫道:“苏二郎,你家都是死人么!” 骤临险情,活人也要反应时间呐。 好在此时是冬季,天干物燥,许多人家的耳房内,都齐齐整整地备好桶水。苏家的男仆,不待主人喝令,已奔去提了水桶。 纷乱中,苏颂却拦住一个壮实的男仆,对苏迨道:“二郎,你与家奴,将那灯烛局的祇应人堵上嘴,先看管着。其他宾客,速速送到宅外去。” …… 榻前,赵佶双目紧闭,痛苦呻吟。 高俅的半边脸颊到脖子通红一片,但比赵佶的伤势还是轻上许多。 眼见着郡王带来的两个亲从,抖抖索索地帮主人褪下外袍里衣,高俅又被骇了一大跳。 高俅混的江湖,不过是开封这个华美都城的江湖。 他未去过腥风血雨的真正战场,自是不晓得,原来火灼过的人体,并不是马上就焦炭一般的,而是表现出一种怪异的粉红色。 这种鲜艳的颜色,仿佛畜类被剥皮后的视觉效果,给人带来极大的不适感。 高俅面如土色,只得看向榻边的另外两个人:苏颂与邵清。 苏颂明白,不论是这间宅子的家主苏迨,还是小王爷的亲从高俅,包括反应奇快扑灭赵佶身上火焰的邵清,其实到了此刻,这些年轻人,都在等着他苏颂吩咐下一步该如何。 苏颂在祸起后,迅速考虑的,无非三点。 灯烛局的吴阿照为何暴起行凶? 赵佶这般模样,要不要立刻送回王府? 祸事是发生在苏迨宅子里的,如何能尽量不殃及苏迨? 方才,火一灭,苏颂就亲自出马,以苏迨长辈的身份,为苏家送客。 前院清了场子,众人将赵佶挪入后院。 邵清虽是救火之人,但方法得当,只衣袍破损、须发被烤得蜷曲了些,行动仍是敏捷,跟进院来时,已命仆人提了一桶井水来。 他懂医术,此刻见赵佶一条胳膊如此惨状,自是先行医家本分。 邵清来开封后,虽未治过烧伤的病患,但在燕京城的少年时代,养父耶律林牙教过他,受到火灼之人的皮肤,若扒衣观之、表皮未破,实则与沸水烫伤的处置方法相同,首先要冷敷。 苏颂和高俅,正锁眉沉吟,盯着邵清将帛巾浸透井水拧得半干、轻敷上赵佶胳膊时,苏迨进来了。 苏迨的目光,落在跟随赵佶来的两个小亲从身上。 高俅了然,干脆直言:“二郎莫虑,府里能入郡王眼的,除了在下与梁先生(梁师成)便是他二人了。但说无妨。” 苏迨叹口气,道:“这吴阿照,身世本清白,家里从大父(爷爷辈)起,就给朝廷当差。他爷娘膝下单薄,只养了他和他妹子一儿一女。他小妹,叫吴阿妙,是向太后的宫人,今夏被赶出宫来,跳了汴河,没了……” 苏迨说到此处,榻上正在邵清手里作势叫唤的赵佶,忽然不嚎了。 少年郡王声音仍颤,口齿倒清楚:“原来是妙儿的阿兄。但此事怎能怪我,若不是朱太妃去官家跟前嚼舌头,说阿妙八字不吉,向太后本已允了我收她。” 苏迨又窝火又无奈,心道,你倒老实承认了,免得我再重复那吴阿照的痛诉。只是我苏家今日忒也倒霉。 苏颂和高俅自然也明白了。 小王爷的风流韵事,成了一桩祸事。那小宫女被打发出宫后竟寻了死,只怕已和赵佶有过男女之事。 帝王家多薄情,兄弟姊妹又一窝一窝的,也并不从小住在一处,哪里能体会得到,寻常百姓若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会多痛苦。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