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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 第38节


   姚欢望着不远处那座大院外的红栀子灯。

    今日万里无云、碧空澄澈,正是个典型的早秋大晴天。

    但无雨无雪的,这好大一尊精工扎实的绢纱撒金红栀子灯上,却被盖上一扇箬席,仿如穿了一件蓑衣。

    姚欢上辈子生活在现代社会时,去看过清明上河图的展出。那博物馆的讲解员说,宋人将扎成鼓腹小口、花瓶状的红纱灯,叫作红栀子等,因其外观像栀子的果实。而在市井酒店行业,若门口立着红栀子灯,就表明这是一家妓院,这也是后世“红灯区”的由来。

    姚欢当时就对讲解员的说法存疑。

    她记得看过宋人的笔记献,里头提到过,红栀子灯本身,与明月灯、莲花灯、走马灯、桥楼灯一样,是街市中的商铺酒楼、茶坊旅店门口常见的彩灯。

    酒肆门口立着红栀子灯,就算同时还有歌妓出入,也并不说明这是个风月场子。

    只有当红栀子灯上不论晴雨都盖着箬席,才表示里头备有香阁床榻,可以让宾客就欢。

    这样的场子,又被时人称作“庵酒店”穿了雨衣的红栀子灯,便是个无声的标识。

    除了庵酒店,在其他酒肆宣召娼妓,她们只能陪酒陪坐,或者给客人唱歌,欲买欢,甭管你是多么大的来头,都得带着姑娘出酒店去。

    大宋是个市民生活极其发达的朝代,人们嗜酒、茶、词、书、画、瓷器、焚香,同时也不排斥娼妓。庵酒店、箬席红栀子灯这样的江湖规矩,尤其在开封城,便是良家平民,也熟悉得很。

    幸亏姚欢看过宋人笔记,否则,昨日那胭脂小丫鬟略显歉意地强调了一句红栀子上顶着箬盖时,姚欢定会傻愣愣地追问这是啥意思。

    此刻,乃是午未时分的大白天,离夜幕降临后才会渐燃渐炽的暧昧气氛还早,这家叫“云山小筑”的庵酒店,似乎也像寻常的中高级酒店一样,做着餐饮买卖。

    只是,许是过了饭点,门口没有殷勤的伙计迎客。

    胭脂交待过,去寻一个叫王犁刀的汉子,就说老乡托人带话即可。

    姚欢穿越来两个多月,自己觉得,虽开局有些狗血,莫名其妙背了个贞节牌坊,可在这北宋社会融入得还不错,且交了邵先生、孟掌柜、高俅这样的朋友,又自带一口开封官话,她便乐观地膨胀起来,今日来妓院送信,也愿意单枪匹马,想来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来瞧瞧北宋市民社会的一种业态嘛。

    姚欢于是迈步往门口走去。

    这云山小筑,和一般的高级正店酒肆还真不同,敞开的大门内赫然一方影壁,乃石刻山水图。安静的门廊两边,还挂着书法条幅。

    要不是门口那做了特殊标记的红栀子灯,乍看之下,谁能想到里头是个金风玉露、鱼水欢悦的场子呐?

    可以可以,北宋到底风雅底子扎实,一个天上人家夜总会,搞得像社区化馆似的。

    姚欢正探头往里张望,门口又凑过来一个人。

    那人是个面相憨厚的小郎,跑堂伙计打扮,袖子上还沾有油污。他瞄了一眼姚欢背上的襻膊、扎起的袍袖、以及劳动阶级的群衫质地,便客客气气地探问:“这位娘子,同行?”

    姚欢点头:“俺家也是做饭铺买卖,不过今日俺来他家,是替熟人带个口信。”

    伙计道:“哦,我是来结账拿钱的。”

    “结账?你家卖他们什么呀?”

    “烧鹌鹑,鸡签子,鸭签子。他家菜式雅致,但客人不是还有留宿的嘛,有时候要吃夜宵,吃腻了厨房的那些高级点心,里头的娘子们就会想着给客人们换换口味,从街上叫些有趣的风味吃食。”

    嗯,有道理,家花没有野花香,家食没有外卖香。

    在这云山小筑过夜的男子们,一定更能体会这个道理。

    其实姚欢对眼前这庵酒店,往深了想想,还是觉得挺别扭的。

    她毕竟是女性,现代女性也是女性,就算努力告诉自己现在身处千年前的封建社会,一想到女性的社会地位,姚欢仍会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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