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饮紧张急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深呼吸了几下。 红灯转跳为绿灯,伴随着几声别处的车喇叭的催促,前方的车辆如司机刚睡醒,慢吞吞地往前移。 手机屏幕亮了一亮,方饮低头解锁,打开短信页面。 [方徽恒]:人走了。 很不适宜的,方饮今天随意地穿了一件红色的t恤。他沉默地捏着衣角,发泄情绪似的把那块布料扯了扯。 整个人和生了锈一般难以动弹,就这么扯了一会,他竟觉得浑身上下在犯疼。 陆青折疑惑地看向他,他试图说话,可没能成功出声就嗓子一涩。他迅速闭上了嘴,一动不动地看着车内后视镜垂落下来的饰品。 那是一只迷你的毛毡五花鹿和一枚平安御守,前者是方饮亲手做的,后者是找人代购的,在陆青折买完车不久,他迅速把这两个小玩意挂了上去。 整辆车瞬间被搞得稚气了几分,陆青折也不嫌弃,平时低调得几乎没动态,为了这两样东西,那时候还特意拍了张图发朋友圈,说喜欢。 因此得到了些许能够支撑住自己心态的力量,他稳了稳心神,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勉强让牙齿不再颤抖。 他说:绿灯,开、开车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泣音,话音一落,眼泪随即掉了下来。 心里对这事实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有了反应。他感觉疼痛,还会不停地哭,在这一系列动作里,其实自己是没确切意识到这场离别在人生里的重量。 可能将来某天,由一桩事联想到了童年,想要和奶奶分享并一起回忆,恍然大悟这世上唯有自己一个人记得,再也没人能够共鸣。在这种时候,从没经历过类似告别的少年,才能发现眼前的再见是延续一辈子的再也不见。 他现在只是自责着,明明最近可以多陪陪老人,却没能做到。这么一时疏忽,往后再也做不到了。 这大概是世界上少有的,不管如何反省补救,都终生无法挽回的错误。 不成熟能长大,做错事能改正,破镜就算裂了一百多条缝,多加努力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重圆。他比较好运,遇到的人陪他长大,任他改正,他把镜子摔了,还帮他拼凑起来,由他跌跌撞撞,让他求得圆满。 现在没见到最后一面,就是永远都无法见到最后一面。 之前二十年虽然不算顺风顺水,但也有命运眷顾之处,使得他并没彻悟何为珍惜眼前人,在今天得有领会。 方饮弯下身子,用手捂住眼睛。他道:衣服穿错了,红的。 如此说着,陆青折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一时陷入遗憾之中。因为他不得不握着方向盘,所以没办法碰碰方饮。 他很难出声和方饮讲话,方饮表现得太悲伤了,耳旁暂时注意不到附近车辆行驶的动静,唯有方饮断断续续的哭泣。 听得出来,方饮努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太多悲伤,可惜克制情绪难如登天。就算绷着身体让自己收住哭声,过了会他依旧在不停地抽噎。 抽了几张纸巾,他弯下腰来用纸巾捂紧了鼻子和嘴。方法比较奏效,在强制放缓的呼吸里,他渐渐平息下来。 明明以前逮到一个装可怜的机会,就会诉苦一番,让人哄他的,自从和好以来,陆青折发现方饮在这些方面越来越收敛了。 尤其现在,对比格外明显。明明怎么脆弱都不过分,方饮却努力地要自己坚强起来,不肯教人担心。 陆青折尽量让自己冷静些,要是他再表现得手足无措,估计方饮更加慌。他说:待会我先和你换一身,好不好? 他穿着a大发的志愿者统一服装,简单的白色t,有学校标志,好在没有花哨的颜色。两人今天的衣服正好都是均码,即便潦草地换了,看上去也不会长短过于奇怪。 方饮嗯了一声,带着些鼻音。 开进医院的同时,陆青折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家快锁服装店。等一下方饮估计会上别的车去殡仪馆,他可以到那里去买两件黑色的。 停了车,他伸手捏了捏方饮的后脖子。方饮没转头,愣愣地看着车窗外的场景。 住院楼前有一辆小巴车,没有人在,后面的门拉开着,留出一块可以放小床的空间。 陆青折晃了晃他,喊着他的名字,他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换完衣服,方饮犹在梦里。泪痕已经被他拿纸巾擦掉了,淤青消退了的脸颊此刻泛着红,可以瞧出擦的时候肯定用力到发疼。 应该巴不得快点跑上楼的,可他懵懵懂懂地看着电梯里不断显示着新的数字,直到在很高的楼层凝滞,接着梯门打开。 腿和灌了铅无异,他被陆青折握住胳膊推了下,走出电梯时,看到走廊尽头病房门口有护士和医生,还有不认识的人在里面进出。方徽恒给人递了一支烟,有个人拿了没立即点上,夹在手指间,比画了什么。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