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如蝴蝶般跌入水中的场景,便忍不住心如刀绞。 他的柔儿明明最怕冷,是凉州城时,睡觉时要将两只脚塞进他腿间。 却能够那样狠心、决绝、平静地跳入滔滔江水? 都是他的错。 他伤透了她的心,逼得她只能这样抉择。 他一次又一次,自虐地责怪自己。 将自己的心脏捅得血淋淋的,才能勉强安慰怦怦直跳的神经。 又是一年寒冬至。 十一月十五,窗外的月亮又圆了。 卫景朝怔然片刻,缓步走到宫中的藏经阁内。 洛神公主腕上挂着镣铐,正在整理经书,侧目瞥他一眼,“又做梦了?” 卫景朝没说话。 洛神轻嗤:“既是夜夜入梦,不如你早日禅位,戴着镣铐被锁在藏经阁,日日看书,修身养性,消减罪孽。” 她一动,腕上的镣铐哗啦啦作响。 便不由想起,卫景朝登基后,向世人宣告洛神公主已死,却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囚禁在藏经阁内。 他说,留着她的命,是为了世间有个人能够和他一样痛苦。 她骂他是个疯子。 他却没有分辩。 卫景朝透过窗子,看空中圆月,慢慢道:“今天是沈柔的生辰。” 他和她,只度过了短短一年光阴。 那年十一月十五,他带兵抵御匈奴,错过她的生辰,于是留下那枚白玉印鉴,做她的生辰礼物。 那枚印鉴,从十二岁就跟着他,几乎等同于他本人。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洛神没有回答。 他也不需要,只是茫然站着。 他不知道还能找谁诉说苦闷。 四年时间,世上几乎没人记得沈柔。 甚至于,他深夜做梦时,她的眉眼唇鼻,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日的场景也越来越模糊,只余下无尽的痛苦,越来越深重。 于是,卫景朝一日比一日惊慌失措。 他害怕有朝一日,会将她遗忘。 记不起她的模样,记不起她的声音,记不起她身上清微的香气。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连一丝可以回味的记忆都没有,只能四处望着,无枝可依,又该怎么办? 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拦这个进程。 时光是极奇妙的东西,会一天一天拿走你的记忆,又一天一天加深你的痛苦。 再深再浓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的侵袭。 卫景朝慢慢道:“我快要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他给沈柔画了很多画像,藏满了卧室。 可是,却一眼都不敢看。 这些画像不是她,并非跟她一模一样。 昔日书画双绝的状元郎,到此刻,却连一张工笔素描,都画的颤颤巍巍。 仿不成她的模样。 洛神手微微一顿,半晌阖眸道:“我也是。” 她声音很轻:“我原本以为,他那么好看的脸,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可是,还是一点一点忘却。 就像是一只手,缓缓擦去他脸上的肌肤和轮廓,最终彻底消失在她的记忆中。 卫景朝尚且有一二信物可做悼念。 她却一无所有。 所有带着回忆的物品,都在平南侯死后,尽数被沈元谦毁去。 冬月寒寂寂。 照在脸上,冻得眼睛涩涩发疼。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