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璧想明白一些事,沉默了许久才道:“陛下使两面手段,又自以为瞒得很好,未想会……“他叹了一声,“当真是以害人始,必将以害己终。” 燕云歌下意识想回陛下坐拥江山,子孙不息,他害自己什么了? 又想到沈沉璧男子身份,自然会为他们男子说话,便作罢不言。 于心里,忍不住笑这世道可笑——自古只见女子守寡,少见鳏夫守节,更有甚者男人过了百日续弦,都还能获得邻里称赞,赞他一句对亡妻情深。 可若是孀妇想改嫁,那便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真是,荒唐。 想到那句‘因为你,朕永失所爱。’在这暖暖午后,她竟觉浑身冰凉。 宫闱女子仅是存身都得费尽心机,哪里余的出感情去爱一位薄情的帝王,她们不过是金笼里的翠鸟,豢养着好玩,逗弄着挥展羽毛显得好看,至于真情,保命尚且来不及——她不信宫中哪个女人会有真情。 她以己推人,想自己如此,那些女子当也是如此。 再一想到腹中胎儿,想到还要忍受它到足月,她握紧了拳。她心中毫无为人母亲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厌烦,厌恶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孽肉,未出生就能逼得她和无尘反目,威胁到她的仕途,烦心若非堕胎会危及自身,她早在知晓那日就将它打落,如今只能借着少进食少入眠,妄想能使胎萎不长,自然死去。 可让燕云歌失望的是直到入了冬,她第一次感受到腹动,那孽胎都在提醒着她,它活得很好。 她终究死了心去,整个人难免萎靡不振,意志消沉起来。 惠州的冬天比盛京的还要冷,燕云歌越发离不开屋子,除了身子的笨重,不时会在片刻间睡去也让她离不得人。 她常在睡梦中能感到有人轻轻替她掖着被角,那熟悉的气息,带着轻不可闻的叹息,在她醒来时只留一室的孤寂。 停雪的日子,她也会披着厚重的黑裘出外闲庭信步,兴致好时也会去衙门看燕行办公,找沈沉璧对弈。 至于计划,弹劾何宴的折子她已命季幽快马送回盛京,料想不出元月当会有结果。 鹅绒白雪,带着逼人的寒气落在她手心,她仔细端详,竟想分辨出它与山中那些年的雪花有何不同。 寒风在此时倒灌进脖子,冻得她拢起裘风,缩起了肩膀。 手中的雪花自然也消散了。 “净心。” 风雪中有人唤她,她未敢回头,只是望着满天雪花,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尘土人间多少事,只有山中两少年。 与他一起时,可以春夏秋冬眨眼过,赶他走后,她竟连以梦为马,踏雪出发都未有勇气。 “净心,回去罢。”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颤音,她听见了,轻微地摇头。 时隔几月第一次回应,她轻轻说:“回不去。” 他便不再说话,只在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月。 惠州知县燕行刺杀知州何宴的消息震惊朝野,刑部的马车颠颠簸簸地进了惠州,随行而来的打着剿匪名义顺道而来的兵部尚书。 燕云歌发动的那天,大雪压城。 她在冬日深夜的街头,躲避着严昆派出的追杀,她望见寒光闪闪的兵器上倒映出无尘着急的脸,那堆积着快有半人高的积雪,合该找上几个人围炉而坐,听着大雪落在房屋上的声音,惬意地将一壶温到正好的老酒仰头喝完才不算辜负。 而非她披一身雪花,踩着逃命般飘忽的步伐,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远远地,望见百姓窗口温馨的烛光,以及贴着春字的红灯笼一盏盏地在她眼前晃动着闪亮。 她闭紧了双目,下腹的坠痛提醒着她还不能倒下,至少,该找处温暖的地方,让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对这人间不至绝望。 “云之!” 那人携一程风雪而来,他脚下雪厚盈尺,青石铺成的道路不辨踪迹,疾风卷过,天地之间,雪花轻似片片飞鸿,荡入人间,一重过一重,结束了自己的凡尘。 而突如其来的一声啼哭,亦开启了他的凡尘。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