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听清楚她们说话的声音:“厂长,你什么时候给我们结清工资呀?真不行的,你就换人家香港老板来嘛。” 侯东平一张脸从乌紫到通红,然后又变成了雪白,看得缩在旁边没敢上前的周秋萍都担心对方会直接倒下去。 要命啊,一下子跑来这么多人。别说20万的货了,说好的2万块钱的床单能不能搞定,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朱镇长挺着肚子,意气风发地横眼看侯东平:“你还想欺骗我们广大工人同志给你当枪使?你真当我们的女同志是傻子吗?是100块钱香还是10块钱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大家都要过好日子嘛。” 女工们七嘴八舌,纷纷附和:“是啊,厂长,人家香港老板也招人干活的。你留下来,继续当个厂长,听说老板给厂长一个月开好几千的工资呢。” 不知道是不是几千块钱听着诱人,侯东平的脸色居然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他沉声道:“好,既然大家都已经有成算了,厂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今天大家来的正好,我们开个职工大会,把事情定下来。” 朱镇长喜出望外。他本以为侯东平这个滑头还要想办法推诿,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扛不住了。 还是周半仙眼睛毒,蛇打七寸。 当初镇上强调厂子是镇上的。侯东平就拿工人做椽子,一口咬定被单厂属于全体职工。谁想要卖了被单厂,就是在背叛所有工人,走资本主义道路。 也不想想看,他们算哪门子工人啊,都是泥腿子洗不干净的农民,有奶便是娘。谁神经病把工厂当成自己家的?谁给他们发工资,谁才是大爷。 朱镇长得意洋洋道:“也好,今天大家都把卫生搞一搞,东西收拾收拾,明天欢迎从香港来的新老板。” 事情既然已经搞定,日理万机的领导自然不会久留,立刻屁股一转,上小轿车走了。 这个点儿不算早了,他完全可以去张罗中午的招待酒宴了。 周秋萍看着女工们围着侯厂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中慢慢浮出个念头。 今天这事,还没完。 果不其然,侯厂长招呼众人回车间。他们这个社办厂大归大,可也没有礼堂。平常开会也都是在车间里。 等到众人进屋,他才开口说话:“我也希望大家都好。不管这个厂的厂长是谁,只要厂子能发展好,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我就高兴。” 他的态度如此明朗积极,女工们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之前跟镇上吵的时候,她们口口声声称工厂是大家的。但事实上,众人其实没这个意识。连剩余价值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女工们可不认什么资跟社。在她们看来,厂子是侯厂长盖的,机器是侯厂长买的。这厂子其实就是侯厂长的,挂啥牌也不影响这件事。 可是现在,镇里说换个老板,她们的工资能翻几倍,大家又觉得工厂还是大家的好。 侯东平点点头,做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大家有好前途,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我现在担心一个事,香港老板要求高,他过来之后要是不开工,反而先整顿,大家拿不到工资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事儿真有可能。 小日本就是这样。哪家厂跟他们做买卖,那可真是折腾死个人。衣服有一根线头,他们都能退货,要求返工。 香港老板估计也差不多吧。 一旦人家拿外汇过来,那都不好伺候。 侯东平推心置腹:“实不相瞒,今天镇上跟我说的是直接把所有东西都交给香港老板。我就琢磨着呀,虽然说人家老板财大气粗,看不上三瓜两枣。但谁会嫌钱多?到时候他不给大家结之前的工资怎么办?” 工人们怔愣。说实在的,其实大家基本上不指望还能拿回之前欠的工资。 没办法,千百年来农民逆来顺受惯了。干活拿不到钱,真正敢闹事的是少数,大部分人最多骂几句,然后自认倒霉。 可现在听侯厂长的意思,是他们还能拿回拖欠的工资? 哎呦,那可真是意外的惊喜。谁会嫌钱多呀?尤其是她们这种手上没几个活钱的农民。 工人们的态度立刻热切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喊:“厂长你就放个话吧,你说我们怎样才能拿到工钱?” 侯东平摇头:“我也没办法,国营厂那是龙子凤孙,我们社办厂连私生子都不如。人家根本就不带我们玩,东西都进不了供销社和商场,还怎么卖?”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