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知他是阿公说的昨儿在他两个跟前儿哭鼻子的黎二郎。 黎家虽然穷,但糊元宝用不着风吹日晒,前几年黎大郎活着时也不让两个小的出门做苦工, 壮汉都有累得咳血而死的,没成家前他不想两个弟弟跟他似的败了身子, 故此黎二郎有些白, 又常年吃得不好, 窄窄的一条,倒不像二十岁的,跟十六七差不多。 他和黎氏一家三口都长了双相似的圆眼,牛哥儿就是因着这双眼总是湿漉漉的像小牛,小名才起的牛哥儿。 王大郎不知是否跟黎家人一起待得久了,长眼睛也变得圆起来,远远的一看倒像是一个姓的。 他站在门口给骤然开门的鱼姐儿吓得一跳,见她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已经穿着跟店里伙计差不多的衣裳在里头劳作,也叹,“可怜见的,你也没了兄弟出来做工?” 张知鱼尚未吱声,黎氏拽过弟弟,接了鱼姐儿手上染了血的布条道:“这是你兰嫂子的大女儿,去岁学了医,如今也是你姐夫的大夫。” 黎二郎笑着摸摸头跟鱼姐儿道:“哦,这样呀,原来是我姐夫的大夫。” 慢着,是谁的大夫来着? 黎二郎性子有些愣,心头有事就容易两眼出神,张知鱼就见他呆头鹅一般,不停嘀咕这句话。 去岁学了医,如今是姐夫的大夫。 去岁学了医,是谁的大夫来着 哦,是姐夫的。 “等等,大姐,你这不是瞎胡闹么!” 黎二郎念清了话里的意思,险没给口水呛住,拉着大姐走到一边儿,眼睛瞪得越发圆了,小声道:“怎都几十岁的人了,心眼子还这般大,她才学了多久你就将姐夫给她治。” “你老实说,是不是家里给不起请大夫的钱?”黎二郎有些伤心道。 黎家的宅子在底下几条旧街,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事没有,一时不知脑补了什么,左右看看又道:“前日夜里是你叫姐夫出的门么?” 说着说着,想起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块儿的时候,黎二郎没忍住鼻涕眼泪糊了自己一脸。 黎氏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给他一棒子打得他叫爹,但她在外头也要面子,硬低了三分火气骂道:“你姐夫还没死呢,少在这拉着老娘一起给他嚎丧,他流了那一滩子血,都是张家人给拉回来的,没鱼姐儿给他止血,你现在都在家穿白布了,再乱说回家我非得让你一天穿八百绣花针,穿它个三年整不可。” 黎二郎唬得点话不敢说,忙喊大姐饶命。 黎氏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又提起长姐的架子训了他几句,方此地留给黎二郎,自家接了帕子转身去洗起来。 屋头王大郎哼哼了一会儿,终究没抗住药效又昏睡过去。 张知鱼正拿了条干净的绷带,准备往上头涂新药,王大郎的伤口有些红肿,只看一眼便知里头有些发炎,但好在还没有往外流脓水。 现在的环境根本没办法再给他做第二次手术,真到了那个地步,也就是挨日子罢了。 张知鱼接过药膏闻了闻,用小木棍沾了往上涂,边涂边问:“王大叔换新药了?” 夜里王大郎就烧了两回,每次用的药都不会一样,到现在为止,药方子已经换了三次,张阿公把几张药方一起递给她。 张知鱼接过来看,消炎方主要用的是黄连,止血生血方从一开始用的就是三七——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到的最好的补血方。 所有的中药里,三七是当之无愧的补血圣药,诸多医家名典对它都多有记载,人参补气三七补血,无出其右者。 但这两样药材都分外贵重,王大郎昨儿也就在药里用了三七,今日却已经用上了加了大量三七的止血膏。 他嘴里含着参片,又四处用着三七。对高大夫和张阿公这样常年跟平民之家打交道的大夫来说,这样的方子几乎是不可能他们开出来的。 这么贵的药,王家的几十两银子也不够他使多久。 即便王大郎先赊账养好了,夫妻两个光为还债都得苦苦劳作一辈子,王大郎若醒来看到自个儿给妻儿留下这样大一笔窄,说不得还更愿意当时在水里就淹死了——这是许多百姓在重伤面前唯一的选择。 张阿公也是积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