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粒大粒的雪霰子打在脸上生疼。 顾家的护卫笔直地站在顾远东身后,警惕地注意着四围的动静,任凭狂风席卷,岿然不动。 顾远东从路边站了起来。身上的大氅被风吹得往后飘动不已,冷风夹着雪粒,一个劲儿地往他脖子里钻,扎得他全身冰凉。 可是身上再冷,也比不过他心底的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身后红砖小楼里面的煤气灯穿透夜色,照了过来,刺得顾远东微眯了眼。 顾家的护卫头头上前一步,对顾远东低声道:“少都督,天色不早了,回去安置吧。这里有我们兄弟在这里看着。等宋大夫一到,就立刻带到楼里去。” 顾远东没有说话,背着手站在路边,定定地望着从东阳城过来的方向,脸上波澜不起,似乎一生所有的表情,已经都在刚才用尽了。 眉尖和蒙顶在屋里也急得很。齐意欣高烧一直不退,江水已经不够凉了。她们没法子,看见外面下了雪,就去接了些雪霰子进来,用毛巾包了,轮番放在齐意欣额头,才将她的高烧略微控制了下来。 外面的婆子拎了食盒过来,在门口问道:“两位姑娘,晚饭好了。可要摆饭吗?” 蒙顶走到门边,从那婆子手里接过食盒,谢了她一声,转身要走的时候,被那婆子叫住了,有些焦急地问:“少都督还没有吃晚饭呢……”抬头飞快地睃了蒙顶一眼,那婆子又道:“水杏姑娘也病了,发着烧呢。” 水杏就是在船上被顾远东扔到江里去的那个丫鬟,当时就被康有才和方全救起来了。 蒙顶顿了顿,往屋里看了一眼,轻哼一声道:“少都督没有吃晚饭,那就给少都督送去啊。跟我说有什么用?——还有水杏,警告她一声,下一次,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婆子不敢再提水杏的事,苦着脸,直搓手,支支吾吾地道:“少都督不在屋里,在……在外面大路上。” 蒙顶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对那婆子道:“去把少都督的饭也拿过来摆上,我去请少都督回来吃饭。” 那婆子连连点头,屈膝谢过蒙顶,连忙回去给顾远东收拾食盒去了。 蒙顶拎着食盒进到屋里,放到一旁的桌上,对坐在床边照顾齐意欣的眉尖低声道:“眉尖姐姐,二少去外面路边等着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呢。” 眉尖刚才听见了蒙顶和那婆子的话,低低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依然高烧的齐意欣,从旁边的盆里绞了块毛巾,将齐意欣额头上的那块换下来,头也不回地道:“你去请一请,尽一下心吧。” 蒙顶知道就算去请,二少都不会回来吃饭的。可是眼睁睁看着他在路边披风带雪,又有些不忍心。——面前这一个已经生死未卜,可不要让外面那一个又倒下了。 “外面下雪了。宋大夫一时半回恐怕到不了。”眉尖站起来,走到窗边,撂开窗帘瞧了瞧。 蒙顶没有再言语,取了件厚呢大氅披上,提着玻璃风灯去找顾远东。 路边的枯树底下,顾远东背着双手站在那里,宽厚的肩膀上已经落了一层雪粒。 蒙顶提着灯过来,对顾远东屈膝行礼,道:“少都督,回去吃点东西吧。现在天气不好,就算没有下雪,宋大夫也要后天早上才能到。何况现在又是风,又是雪……” 顾远东冷冷地打断了蒙顶的话:“回去。别在这里罗嗦。” 蒙顶叹了口气,将玻璃风灯挂在了旁边的树枝上,转身回去了。 这一晚,齐意欣的高烧反反复复,到了快天明的时候,又呕吐起来。 蒙顶和眉尖着实吓得不轻,赶紧给齐意欣又换衣裳,又用雪水擦身子,两个人的手都哆嗦得不行。 顾远东一直站在大路边上。下雪的晚上,冰寒刺骨,顾远东的肩头也落了厚厚一层雪。他身后的护卫们,也都成了半个雪人。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