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概两盏茶的时辰,谢枝山从里面出来了。 袁夫人淌着泪迎上去:“山儿,嫂子怎么样?” 谢枝山搀住袁夫人:“母亲并无生命之危,血已止住了,姑母不必担心。” 他声音沉着,有抚定人心的作用,袁夫人拿帕子掖了掖泪,司滢也长出一大口气。 外头有击节声响,是看完太后的皇帝过来了。 一丛人连忙去接驾。 老夫人是外命妇,皇帝不好进来,便立在蔑帘下头,问了问这位姨母的伤情。 司滢在殿内接的驾,只听见皇帝问完扔了几句口谕,说务必用最好的药治着,不能让老人家遭罪。 接着便是贵妃的娇声抽泣,仿佛替太后挡刀受了伤的是她。 皇帝呢,本还等着给太后贺寿的,哪知还不轮着他,刺客倒先亮相了。 来这么一出,虽然太后没受伤,但到底好说也不好听。刺客自哪儿来的不是一桩小事,必须得好好查,失职的更得狠狠办。 病体最是急不得,一急就咳了好几声,引得贵妃立马抚了上来:“陛下没事吧?” 皇帝接过她的帕子掩住口鼻,虽慢慢不再咳了,但人却燥起来,像被一团低温的火烘着。 贵妃的手还在他背上抚弄着,就算只是顺气,那动作也有缠绵的味道,而且她身上总有一阵说不上来的香味,就像这帕子上沾的那股气息。 不很浓,但无端摄人心魄。 定了定神,皇帝对谢枝山说几句安慰的话,听人报太后苏醒,便又去探望太后了。 盘桓在宫里不成事,既然已经脱离危险,过不多会儿,谢老夫人被抬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当真体格了得,到离开宫门时人已经醒过来,只是伤处痛得说不了话,躺在那里无声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挺好。 司滢到底不住谢府了,这么跟过去不像话,便只能眼看着车帘子打上。 谢枝山走近:“回府休息罢,别担心。” 司滢虽然点了头,但一晚上没哭的人,这会儿却哽咽起来。 谢枝山揽住她,她靠在他胸膛呜呜哝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短暂地靠了靠,分开时,衣襟湿了一大片。 司滢帮他擦两下:“别管我了,快去照顾老夫人。” 确实不是温情的时候,替她拢了拢碎发,谢枝山便跟着马车走了。 那天到后半夜,谢母发起低热来。 高热时,人一般直接痛吟,而断断续续发低热,人很容易分不清梦里和现实。 比如老太太一时喊亡夫,一时喊阿姐,当然迷糊劲儿上来了,她遵从心底里的渴望,还喊过两声乖孙。 谢枝山在病榻前守了一宿,近天明时老太太没再发热,一头扎进梦乡,且微微打鼾。 告假半日,等佟医官来号过脉说没事,谢枝山差人往杨府递了个条子给司滢,接着回陶生居换了套衣裳,入宫面圣。 到乾清宫时,皇帝正好午憩转醒。杨斯年和人等在殿外,跟谢枝山一起听宣,走了进去。 这回议事,头等重要就是商讨千秋宴的意外。 刺客嘴虽然紧,但很禁不住拷打,下狱几个时辰就断了气,没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讨论来去,皇帝将目光投向谢枝山:“依你看,这回行刺之事,可有何疑处?” 谢枝山略作思忖,沉着嗓道:“千秋宴一应事务都由司礼监承办,司礼监向来审慎,且微臣听闻厂公治下甚严,想来这回参办之人都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故微臣认为,与其慢慢从内查办,不如直揭疑处。” “你所指的疑处,是何处?”皇帝沉吟起来。 谢枝山向上揖手:“太后身边那位罗姓内官,或可一查。” 他提了这么个方向,众人便顺着往下去猜。慢慢头绪渐出,皇帝派下谕旨,再摒退其它人,独留谢枝山。 问几句谢母的伤势后,皇帝咳了几声,有宫人捧茶来,被他伸手挡开。 待声气匀缓了些,皇帝再道:“满朝文武,唯有表兄是朕最信得过的,也唯表兄之才,朕才能一步步……收复权柄。” 病弱之人,声音里的那份单薄透足了乏力,一字一句都像压在舌尖的倚重,也正因那份单薄,才显得格外真诚。 谢枝山躬下身腰:“陛下折煞臣了。微臣不才,蒙陛下看重,方有事君报国的机会,陛下所言,实不敢当。” 尔后又是君君臣臣的几句往来,或是表兄弟间那份不疏不远的亲近,到皇帝喝药的时辰,谢枝山退了出去。 走到乾清宫外门,碰见了杨斯年。 “谢大人。” “厂公。” 二人相互执礼。 杨斯年望着谢枝山,神色有些复杂。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