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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往事(2)


话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在通话过程中,戴嘉瞳听见姐姐愉悦的声音,她的同学和朋友则会呼喊她的名字:“宁笙,打完了吗?快过来,我们的讨论还没有结束呢。”

    戴嘉瞳却是相反,在学校里树也不爬了,课间趴在桌子上,流水般的小男生上前关切,换来她怏怏不乐的白眼。她终于忍无可忍,自己搭乘公车,前往安城大学。在中文系古老院楼前的花坛坐了一天,抱着书本的大学生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是她姐姐。日暮西斜,单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得很长。

    李韵心急得不得了,总算是找到失落的小女儿,她狠推一把戴嘉瞳:“为什么要乱跑,你知道我们多着急吗?宁笙根本不在安城大学!”

    戴嘉瞳向后倒去,落进一丛繁密的枝叶,眼前像是下了绿色的雨,想起老师说眼睛疲劳便要眺望窗外,姐姐是她童年之窗外面舒缓的绿意。她的手臂被尖刺划伤。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当天晚上她知道戴宁笙实际上去了北京,姐姐在电话里连连道歉,她说我一百天不想和你说话。

    戴嘉瞳蹲下身来,和小熠说话。以前她不理解为什么姐姐要和小熠对话,它是狗又听不懂,现在她隐约明白,如果见不到想见的人,只能留心和她有关的物。不过小熠是活生生的,对于戴嘉瞳来说不只是物,她捧着脸叹气:“只有你陪我玩啦。”

    小熠将戴嘉瞳扑倒在地,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她被痒意逗出笑容。戴航请来教育专家告诉李韵,犯错的孩子要让她反思,而不是一味打骂。她于是被关进灯泡坏掉的储物间,经过戴宁笙想象力渲染的鬼怪从角角落落里涌出来,幸好有小熠。

    戴航的大客户来家里做客,一进来便玩笑地说空气中有狗味,爸爸打呵呵过去,妈妈脸色微变。戴嘉瞳写不完作业,不被恩准牵小熠外出,它封闭了半天,不小心尿在客人的拖鞋里,第二天被李韵扔弃。

    戴嘉瞳和李韵大吵一架,她斩钉截铁地说:“狗和你只能留一个。”

    戴嘉瞳二话不说离开家,沿着附近的街道寻觅小熠的踪影,当时安城有打狗队,她非常担心小熠被当成流浪狗处理。李韵也在搜索,想要抓她回家,她不知道可以向谁寻求帮助,在公共电话亭拨打姐姐的电话,接起的是戴宁笙的舍友:“哦,宁笙吗?她去参加读书会了。”

    那天晚上,本来是戴宁笙和她约定的电话时间,可能姐姐见她没有按时打来,便不再久候。舍友说会帮忙转告,戴嘉瞳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姐姐进入大学,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她只能独自寻找小熠。戴嘉瞳的脚后跟磨出血泡,一无所获,在平熙路,人们聚集在马路中央围观,她听见“这狗看起来挺漂亮的,不是流浪狗吧”的话,悚然心惊,挤开人群,闯入车祸现场。

    小熠躺在地上,脑袋被碾碎,皮毛全是血,一动不动了。戴嘉瞳怔怔地看着它,甚至没有尖叫,直到货车司机嫌晦气,狠狠地踢了它一脚,骂道:“死狗!”

    当天晚上,戴嘉瞳发起高烧,迷迷糊糊地听见李韵谎骗戴宁笙,小熠转送他人,因此她心里不能接受。她不知道姐姐是否相信,反正她不会再提起,大概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叁天以后,戴嘉瞳的病稍稍好转,额上贴着退烧贴,她起身下床。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大纸箱,里面是需要寄去北京的戴宁笙的物品,那本悬疑杂志光明正大地放在最上层。李韵再也没有兴趣检查了,大女儿的学生时代已经是过去式,她现在全副精力放在小女儿身上。

    戴嘉瞳从纸箱里找出一本上锁的笔记本,用发卡撬开,是戴宁笙的随笔。一页页翻看,其实她识字还不多,不过起码能读懂其中一则记事:

    安城全市二模,戴宁笙因为排名退步,年级表彰会站在喜欢的男生身后。那男生的成绩一向稳定,只会站在第一排,他们是高一的同班同学、高二高叁的隔壁班。勉强算是点头之交。下台的时候,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状似不经意地和他说话:“如果我们都在清北,是不是相当于继续做同学?”

    “应该是。”

    “那我们北京见。”

    人潮汹涌,男生简洁地回了一句,祝你考上理想大学。

    戴嘉瞳理解了戴宁笙所说的很喜欢的含义,少年仅仅是一个背影,挺直的背脊、清晰的下颌线,姐姐用了长篇幅描写。她略过描述性语句,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段话,性格温淡的姐姐,字里行间透露出坚定:我对国内的一个城市没有特别偏好,如果说之前还因为成绩的波动在北京和上海之间犹豫,现在我前所未有地确定我要去北京。我不会允许自己再后退,因为我想未来能够站在你身边。俞景望同学,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更高处相见的。

    一滴眼泪落在纸面,俞景望叁个字晕染开。在戴嘉瞳尚不会写的时候,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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