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还有四个小时,不,没那么多,上山必定惊动敌人,还要在那之前搭建工事。 排雷兵的坚韧和技术同样过硬,长途奔袭一夜未睡,微弱灯光下,每个人都汗如雨下就像在蒸桑拿,浑身湿透了不知道多少次。 汗味和灯光吸引了无数蚊虫,嗡嗡狂舞享受难得的盛宴。 没人躲,没人拍,哪怕轻轻的摇头躲闪都没有。 他们的眼里和心中,除了脚下一寸一寸慢慢拉长的安全之路,再无其它。 可几乎丈量的速度对比接近五百米的山峰,太慢太慢了,慢的像爬树的蜗牛。 时间却过的飞快,好像过了没多久,茫茫夜色不知道从哪里响起几声鸟儿清脆的鸣叫声。 它们没发现山里的不速之客,也不知道即将来临的白天会发生什么,每一天的清晨,它们起的比太阳都早。 梁汝莲不忍心看,默默转过身,作为一名老兵,她预感到了什么。 无力阻止也不能阻止,换做她,也会毫不犹豫做出同样选择。 累到快要虚脱的排雷班长慢慢直起身,沙哑着嗓子低喊:“所有人,集合!” 一个班十个人。 一夜的奔袭,几个小时不停的高度紧张作业,十人几乎没力气站起来了,声音却依旧有力。 “到!” 排雷班长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没有悲壮,没有难过,像平常训练那般下命令:“上交遗书!” “是!” 写遗书,没普通人听到的那么悲壮,或许第一次有,但次数多了,战士们早习惯了。 因为从没交出去过。 下达完命令,排雷班长整整军帽,转身,第一个走到林新军面前敬礼,从贴身衣兜掏出薄薄的一张纸,双手举着递过去。 世界上最好最快的排雷方式,不是任何设备,是人的身体。 每名排雷兵接受的训练,都有这么一课,当为了完成任务,当国家需要,他们的血肉之躯,随时做好了准备。 林新军作为连长自然知道,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真正会发生。 他手微微颤抖,那薄薄的纸,他拿不动。 “连长,没有时间了。”排雷班长看了眼近在咫尺,却又远的看不到尽头的飞豹山山顶,他缓缓抬手敬礼,“连长,请转给我娘,儿子没法尽孝了,让她别伤心,儿子死的骄傲。” 说完,他原地转身,走到路的最前方。 他是班长,要第一个上。 第二名战士走过来,他看起来二十出头,敬礼,重复同样的动作:“连长,俺没别的话要说,要说的都在遗书上了。” 第三名同样是个年轻的战士:“俺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连长,请转告俺村里的乡亲,俺虎子,没辜负他们的养育。” 第四名,第五名........ 十一封薄薄的军用信纸,十一颗比这茫茫大山还重的心。 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心情怎样,或许害怕,或许有很多不舍,也不知道他们想起了谁,远方很久没见的爹娘,青梅竹马,家乡的一棵树,开饭时冒起的袅袅炊烟,但生命的最后,没有一人回头。 十一个背影,似乎融进了算不上巍峨的飞豹山。 没有人哭,每个人眼里都含了泪。 林新军缓缓抬手,一百多人缓缓抬手,无声敬礼。 送战友。 排雷班长把被汗水打湿不知道多少次的毛巾赛到嘴里——他怕到时候不受控制喊出声,只要不发声,没准敌人以为什么动物猜了地雷呢,能拖一秒是一秒。 他冲出去的瞬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漫天砂石灰尘滚滚。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