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不愧掌了几天家,管事的都被她喂得饱饱的,到这会儿还在替她打抱不平。想来那两个婆子是她的心腹,越说越口无遮拦,最后终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直剌剌地讥嘲起来:“不就是下不出蛋的鸡吗,叫人休回了娘家,仗着娘家根基好,平白捡了漏罢了,还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如今说得好听是当家主母,说得不好听不过是个填房,姨娘跟前哥儿姐儿好几个,究竟将来谁是主子还不一定。你们要是聪明,就别忙投靠,眼光放得长远些,再瞧瞧吧!” 申嬷嬷说得痛快,伸着脖子叉着腰,活像只斗鸡。 见自己嗓门一高,对面那些人都萎下来,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她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到底让那些短视的婆子们听明白,也想明白了,这个家里谁才能得意到最后。 正神气活现抖威风,不想身后忽然传来冷冷的一道嗓子,“纵是个填房,也是正经聘进来的主母。莫说柳氏生了三个哥儿姐儿,就是生了十个八个,到了人家跟前还是得管人家叫母亲,小娘终究是小娘。” 申嬷嬷啧了声,因有人和她叫板,怒气冲冲回过身来,打算和她理论一番。结果一打眼,来人竟是新主母,吓得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当即支吾起来:“唉……唉哟,伙房怪脏的,夫人怎么上这儿来了……” 金胜玉哂笑了声,“伙房不脏,是人心脏,申嬷嬷不是说了吗,我不过是个填房,高高端着当家主母的款儿不合适,所以我上你们这儿来,听一听你们心里所思所想,也好自省,哪里做得不妥,好请嬷嬷们给我指正呀。” 听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可见刚才的经过由头至尾全落进她耳朵里了。 这可怎么好,竟是叫人下不来台了。申嬷嬷和秦嬷嬷原是多得了柳氏一吊钱,站在她那头替她说话,其实不过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光拿钱不办事,柳氏也不是个善茬。 本想着刚搬府,新主母的脚跟还没站稳,抢先表一表态,让柳氏知道自己的钱没白花就成了,谁知就是那么寸,这番话恰好被金胜玉听个正着。这位新主母那天收拾柳氏的手段,孔嬷嬷回来悄悄和她们说了,如今自己正撞在枪口上,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端来呢。 申嬷嬷结结巴巴,搓着手讪笑,“夫人消消气,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胜玉似笑非笑截断了她的话,“我还没上年纪呢,亲耳听见的话做不得假,难不成有人掐着你的脖子,逼你强出头?嬷嬷有委屈只管和我说,我来给你做主。” 然而哪里来的委屈,申嬷嬷脸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边上婆子们交头接耳嗤笑,愈发让她觉得没脸了。 恰在这时,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来,照出金胜玉青白的面皮,然后众人在大雨如注里听见这位新主母一声断喝:“你们先头夫人好性儿,纵得你们这些人无法无天,我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你!”她那细细的手指直指向申嬷嬷面门,“背后议论家主长短,没规没矩是一重罪。当家主子的话不听,却与奴才做奴才,又是一重罪。我如今是不知道你的良贱,等回头打听清楚了,良籍撵出府去,贱籍就等着发卖,你可给我仔细了!” 申嬷嬷大惊失色,惶惶叫起来:“夫人……夫人,这不是我的本意……” 金胜玉却并不听她的,转头又看向缩在人堆里的秦嬷嬷,“还有你!” 秦嬷嬷一凛,结结巴巴说:“夫……夫人,咱们是府里老人,原是一心……一心侍奉郎主和夫人的呀,可……可柳娘掌家后,咱们也是没法……” “没法?”金胜玉错牙笑道,“若是侯爷没有聘我,这家还是柳氏做主,你们倒可说是没法。如今我来了,接管了这个家,你们再说没法,眼里实在太没人了。那柳氏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婢妾,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你们好好的人,叫她拿捏在手心里,亏你们有脸!你两个是一对儿糊涂混账,今日不收拾你们,你们不知道砖头如何厚,瓦块如何薄。”边说边支使身后的婆子,“给我加力打这两个贼婆耳刮子,推到雨里去,叫她们醒醒神!” 将军府来的婆子,那蛮力堪比练过武的,得了令上去就是噼噼啪啪左右开弓,在两个婆子晕头转向的当口伸腿就是两脚,把她们踹出廊庑,踹到台阶底下去了。 申嬷嬷本来就是个斑秃,这些年拿锅灰抹头皮混淆视听,这下子淋了雨,那一道道黑如墨汁的水迹飞流直下,把脸染得乱七八糟。廊上看热闹的人纷纷哄笑起来,申嬷嬷“哎呀”了声,抱住脑袋,羞得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金胜玉冷冷一哂,转身便往前院去。那些看热闹的见她气势汹汹,知道要出大事,心头畏惧却挡不住满腔好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悄悄跟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