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快离开宣室,他才不情不愿地补了句:一起走吧。 这日长安晴朗无风,宁帝精神也还算不错,于是他没喊人准备车辇,同岑远一起往蒋昭仪所在的锦安宫走去。 两地相距不远,一路又有花草为伴,边聊边逛也不会觉得无趣。宁帝缓缓开口:再过段时日就要到你生辰了,一会儿朕也同你母妃商量商量,这次可得好好操办。 岑远闻言很快又苦下脸,故作不明不白地问:儿臣这生辰宴都多久没办过了,怎么就又突然要办了。 宁帝道:这几年没办是因为你六岁生辰那次说宴会太闷,就依了你的性子,这回没得商量。 父皇,岑远小声嗫嚅,您要是真替儿臣着想,那真的不如不办 胡闹!宁帝厉声喝道,皇子及冠之礼,怎能儿戏。 虽说是喝斥,但他身后的荣公公却是没有丝毫骇然或畏惧,还低头偷偷乐呵了一下。 岑远压低声音说:那可不可以不要穿这么多啊上次成亲时候那衣服就压得我差点一口气过去了。 话音刚落,宁帝就一指戳在他眉心:就该压压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 岑远撇开脸做了个鬼脸,心里琢磨着等快到生辰的时候是不是该拖着晏暄一起私奔去,转眼他又开始回想,上回自己六岁生辰宴都做了些什么。 遥记那日宴前父皇带他见了不少官员,一个个名字左耳进右耳出,脸都好像是一个模样。吃席的时候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许久之后才得以借放水脱身,赶紧跑去殿外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那时候,他好像正好还碰见了谁来着 沉睡的记忆逐渐浮上脑海,画面与眼前的花园勉强重叠,场景中仿佛突然出现两名五六岁大的孩童阻挡在假山后的路上,杏花为伴,月色相随。 岑远前进的脚步忍不住停滞下来。 原来是那时候! 霎时间,他有些啼笑皆非,也不知是该说晏暄竟会将这种小事记得这么牢,还是该埋汰自己的轻视。但几乎就是下一刻,他忽然生出一种想现在就冲回家去写信送往漠北的冲动,去告诉晏暄,他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然而这时宁帝回过头来:怎么,魔怔了? 没。岑远如梦初醒,这才重新跟上,这不是父皇您提到了儿臣六岁时的生辰宴嘛,想起了那时候的事。 那时候啊 宁帝恍若也被带上了连接着过去的通道,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也在瞬息间健朗几分,好像那一张张从先帝时期就存在于朝堂的脸庞上少了许多光阴留下的痕迹;就好像这会儿太子仍然在世,一个个个性迥然的孩子依旧处于他们的少年时。 宁帝长叹了声气,目光挪向身边这个自己总是偏爱有加的孩子,心中一股难言的思绪油然升起。 须臾后,他不禁喃喃:最近,朕总会做一个噩梦。 对宁帝这般的病人来说,一旦休息不好,整个精神状态就会一下子垮下去。岑远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问道:失眠了吗?宣过太医没? 宁帝摆了摆手:太医说的无非就是那些莫要太过操劳的老话,能有何用。 自晏暄出征,岑远也不再上朝,但朝堂里的大小事还是多多少少能听闻一些。他无声思索片刻,想着最近这最大的一件莫过于漠北的战况,于是劝道:晏暄的能力您也不是不知,这次大宁粮食军需准备充足,又提前进行了布置安排,您也不用太过担心。 但宁帝摇了摇头。 他在岑远的搀扶下又漫步走了会儿,良久后才在对方手背上拍了拍:朕梦见的是你。 岑远一怔。 朕梦见你走上了一条狠绝的道路,把自己弄得满目疮痍,却在深渊中轻松地笑。宁帝攥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好似平静地缓缓说着,可转眼朕又梦见,你行于高处,孤单寂寥,站在严冬的大雪中,带着露骨的恨意一直瞪着朕。 岑远不禁开口:父皇 宁帝又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依照你这性子,朕也不是特别意外。 岑远便沉默着没有应声,宁帝转瞬像是自嘲一般轻笑了一下,又和对方走了一会儿。 一直到锦安宫近在眼前,宁帝才又说了一句:老二,朕再问你一遍,你想当太子吗。 锦安宫就在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宫门外的宫女已然进去向蒋昭仪禀报。 跟在帝王身后的一溜队伍都安静地停了下来,这回就连荣公公也收起了嬉笑,低下头去。 宁帝侧首等待回答,却只听岑远毫不犹豫就笑着回道:父皇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