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中的笑声很快就停止了,确切一点说,大伙的笑声被李旭和秦子婴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给硬塞回了喉咙里。平时本来就很少笑的李旭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五指不停地开开合合。而秦子婴则张大了一双饱含诗意的眼睛,手指直直地探向了窗外。 “火,火……”从小读书读到大的秦子婴紧张得无法把话说完整。事实上,也不需要他把话说得再完整了,夹杂在北风中的号角声穿过窗子,把喝得半醉的所有人瞬间冻醒。 “是军营方向!”刘弘基第一个跳起来,冲下楼梯。简陋的木梯被他踩得摇摇晃晃,几乎随时要垮踏下去。 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顾及脚下的安危。楼梯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整个酒楼都跟着晃悠起来。几个隔壁房间的酒客探出头来骂街,看见快速下冲的公子哥们,赶紧把头又缩了回去。王元通等人不喜欢欺负人,但那身黄色的戎服足以保证他们不受别人欺负。(注14) “爷,爷,您还没付帐!”酒楼掌柜见众人欲走,赶紧冲了出来。王元通一把推开了他,骂道:“奶奶的,瞎了你的狗眼,爷什么时候赊过你的帐!滚开,唐公点兵!” 掌柜的不敢再拦,哭丧着脸蹲在了门框边上。走在王元通身后的齐破凝随手扔下一个钱袋子,叫道:“自己数,剩下的存在你柜上。若是敢黑了爷们的钱,小心你的屁股!” “嗨,嗨,不敢,小人不敢!”已经自认倒霉的掌柜喜出望外,抱着一小袋铜钱连连作揖。从重量上他就能推测出来,袋子中的铜钱恐怕有小半吊。怀远镇地方小,没什么名贵菜。五百个钱,足够眼前这些瘟神们再来十次八次了。 早有伙计将众人的战马牵到了近前,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过于紧张,秦子婴的靴子在马镫边滑来滑去,就是认不进镫口。刘弘基看得不耐烦,大手一伸,拎着脖领子将他拎上了马背。在秦子婴的尖叫声里,众人抖开缰绳,风一般冲向了自家大营。 沿途陆续有出来喝酒的军官们加入队伍,片刻之间已经聚集成一小队。有人领头,有人断后,即便平素出操时也没这么配合默契过。 整个军营都被号角声从睡梦中惊醒,平时训练不卖力的公子哥们盔斜甲歪,一个个脸色煞白地站在风雪中看火。而那照亮的半边天的火光就在城外五里处,隐隐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不时被风送入耳朵。 唐公李渊早就来到了军营,带着长子建成和十几名贴身侍卫往来巡视。麾下这群没上过战场的雏儿们的表现早就在他预料之内,所以他也不感到生气,顶多是对迟迟归来的军官们冷笑一声,或是瞪上一眼,便径自走了开去。 主将的镇定让混乱的军心慢慢安稳,士卒们不再来回乱跑,讪讪地找到各自的伙伴,在旅率们的号令下排好队列。 “兄弟,哪在打仗?”李旭听见临近的队伍中有人小声询问。 “听说是有高丽人试图过河,不小心踩塌了冰面!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已经带他的人迎了上去,双方正在夜战!”一个神智稍微清醒些的队正低声回答。 “他奶奶的,粮草辎重摆了一堆,就在别人家门口。人家当然要过来烧了!”有人小声抱怨,不小心嗓门大了些,脏话被风吹出了老远。 立刻有人大声附和:“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主意,嚷嚷了一年了还不出兵。河对岸那帮家伙即便是傻子也准备好了!”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一句王八蛋,让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长着耳朵的人都听说过,这次东征高丽是圣明的皇帝陛下亲自谋划,誓要让大隋永绝辽患。这样的王八蛋不需要多,一个就可以令大伙抄家灭族。 骂人的士兵自知失言,低下头拼命向人堆里藏。参与议论的也都低下了头,唯恐被有心人记下自己的面目。 “点卯!”关键时刻,李渊的声音从队伍前传来,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中兵参军扯着嗓子,挨个呼喊队正以上军官的姓名。从吹角聚兵到正式点卯的时间足够长,所有军官都很给面子地赶了回来。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气喘吁吁,还有两个人一直在摇晃,风把他们身上的酒臭吹散,熏得前排将士直拧鼻子。 “从明天开始,不想被人捅了黑刀的,晚上别再离开军营!”李渊皱了皱眉头,喝道。 “尊令!”将士们齐声回答。作为大隋与高丽界河的辽水已经结冰了,对方的人马随时都可能从冰面上杀过来。这个季节,留在军营里的确比出去闲逛安全得多。 “当值的旅率带领本部兵马巡仓,严防有奸细溜进来纵火。其余人解散,回去睡觉!”李渊扫视了一眼麾下这些菜鸟,大声命令。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