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谁跌失了扇坠,一场雨,洗净了繁荣,剩下满目狼藉。 雹子打完,雨只是雨了,烟笼蜿蜒长河与岸,就在那雾蒙蒙的尽头,钻出个人影,撑着一把黄绸扇,底下穿一件黛绿的直身,淋湿了大片,黑缎靴子一踩就挤出一股水来。 但他在铺天盖地的淋漓狼藉中,显得从容泠然,似乎这场暴雨、以及这被暴雨砸乱的人间,他都不放在眼里。 箫娘被雨点袭击的心刹那生出喜悦,朝帘子外头挥绢子,“泠哥!这里!” 他遥遥抬目,笑了下,撑扇过来,不往轿里钻,弯着腰掀帘子看她,“没淋着吧?” “没有,你出来接我?” 有一滴雨水自席泠的眉目间顺着鼻梁往下滑,将他的脸色染得几乎病气的白。却在他瞳孔中,亮着一簇火光,他乔作为难地把浓眉轻蹙,“谁说的?我这是要往行院里去。” 箫娘狠狠剜他一眼,憋不住笑起来,“进来坐嚜,你那伞哪里遮得住这样大的雨?” “算了,我一身的水。”那雨成渠地从伞边坠下来,他在水帘后头笑着直起腰,“我到檐下避避雨,等雨小一些,咱们回家。” 言讫丢下帘子,遮挡了箫娘的笑脸。她在帘后笑着笑着,将窗帘子挑开条缝。那是谁家的朱门,映着他的绿衣,他稍稍欹着梁柱,水在他的衣摆滴滴轻柔坠地,狼狈的雨不能破坏他谨严的五官。 箫娘倏然觉察,他是沙埋的金子,只要崭露头角,就能熠熠生辉。怨不得露浓隔着人潮也能留意他,更怨不得虞家一心收拢他。 可她自己,不过是一抔黄土,就是磨也磨不成细纱。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凉雨未几停住,又生了荒烟,笼罩两岸。二人归家,才见晴光照返,院里打落了满地黄杏,烂着酱,混在浓郁的苔藓里。箫娘心存几分萧条意,闲不住,心里越闲越荒,抱着筐捡杏。 席泠在窗畔见她躬着窄窄的背,遇见完好的就笑,不好的皱眉,有一个胭脂半满的,她摸了绢子搽一搽,就地吃起来。他在窗户里喊她:“不要了,想吃咱们街上买去。” “可惜了嚜。”箫娘挎着篮子回身,瘪着嘴,“哪样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几个钱?经得住这样糟蹋?” “你要吃几个杏,能值多少钱?进来,院中淋淋漓漓的,沾湿了裙袜。” 未到烧饭时候,箫娘只得进去。席泠换了身干净的檀色道袍,未系绦带,松松地露着一片胸怀,欹在榻上把举书的手垂下,朝她招手,“过来。” 箫娘像是他的一根骨头,嵌回他怀中,帕子搽了个杏举到他嘴边,“今年的杏比往年甜哩,我都没好好尝尝,都给他们送去了。”见他不张嘴,她撒娇似地晃一晃他,“你咬一口嚜。” 她塌着腰,扭身在他怀里。席泠睨着她微仰的脸,雨润了胭脂,添几分若烟若月的妍丽。他咬了口,将一片嫩杏卷在口中翻嚼,意懒的目光浮着一丝嗜慾。 盯得箫娘脸红了,这样安定繁荣的时刻,她想起她与仇九晋,想起虞露浓,想起没定数的浮生,像窗外浩浩渺渺没来得及散的雾,他们都是在雾里打转的人。 他的手臂搭在窗台,她则伏在他的臂弯,仰着脸睇他,装得很无意,“你会只有我么?” 誓言在叵测的世道里是最不可信的,但她仍愿听一听他此刻的心。 席泠簌簌翻了一页书,没抬眼,笑了,好像在笑她傻,“否则还有谁?” 箫娘渐渐郑重起来,“我的意思,是一直只有我?不纳妾、不养小老婆?” “养你就够费劲的。”席泠由书里探下目光玩笑,“穿的戴的一应都想要顶好的,见别人戴个什么你想要,别人穿个什么你也想要。这世上的好东西层出不穷,我再养谁,这条命只怕也搭进去。养女人,费钱呐。” 话里完全没有埋怨,箫娘辨别得出来,于是心满意足,少不得又再起贪念,“那你永远爱我么?” 席泠狡黠地笑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 箫娘一霎爬起来,恶狠狠瞪着他。他又笑,这回很坦白,“会,我活多久,就爱你多久。” 她才洋洋地倒回臂弯里,心道那你可得长长久久活着。被自己这傻念头逗笑了,就在他手臂上蹭一蹭,“那永远陪在我身边吗?”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