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云气度太小,走错至关重要的一步。却又觉得酸,酸冯世雄何德何能,有个慈母将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 只为了做掉他这个二奶仔? 真伟大,伟大得让他决意痛下狠手。 曾慧云笑出两抹红晕在脸,见气氛差不多了,才舍得道别,“今晚确实不舒服,我还是先回去吧。” 秦仁青遣了另一艘船来接人。 冯世雄见母亲起身,也跟着起身,却被一直不开口的冯敬棠拉住,“我陪你妈咪回去就行了。” “我——” 冯世雄未开口,就被冯敬棠凌厉眼风截断了话。 一家叁口,在一层甲板上无言等候那艘将到的船。冯敬棠被风吹得胸口愈热,散不尽火气,侧头去看这一对母子。 “慧云,这件事你没有与我商量过。” “你让叶世文入股兆阳,也没与我商量过。” 冯敬棠轻哼一声,“是你自己不想世雄入股的。” “是——”曾慧云语调上扬,十足嘲讽,“但也轮不到那个孽种。” “他是世雄亲弟。” “他跟我没任何关系,我已经在准备商事登记手续了。” “世雄现在未到可以接手的时候,Parco业务繁忙,他分不出身。” “我可以协助他。” “现在【慧云】是你独家持有了?”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只把我那一半给世雄。” 冯世雄想插话。见二人脸色甚异,张嘴吃了几口海风,又把话咽回去。 “没有我冯敬棠,你以为你会有【慧云】?” “我正正经经大学毕业,凭家境凭自身,为什么不可以有我的【慧云】?我不是新界叁流村妹,一件露胸衫穿街过巷,靠出卖色相维生!” “讲到底,还是因为她。” 冯敬棠笑了。他也年轻过,英俊过,迷人过。眼尾细纹是岁月沉淀,挺拔仪态是自我约束。八卦周刊写他是全港最富魅力的老男人,皆因专一顾家,好想嫁他。 “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还要与她比?要跟她儿子争?你是唯一的冯太太,还不够?” 曾慧云也笑了。 “不如我跟她换吧?让她来坐冯太太这个位,看下会不会比粉岭的坟场舒服?” 冯敬棠皱眉,“她从来没想过要入冯家,她由始至终只是想我对世文负责!” “只有你这样想而已,冯敬棠!” 曾慧云音量拔高。往事历历在目,他脐上的吻痕,大腿的齿印,多么无耻下流,多么淫秽不堪。这世上,竟有人会替这个下贱女人解释,解释她的放荡自私,解释她的蛇蝎心肠。 而这个人偏偏是她的丈夫。 “只有你觉得她无辜,觉得那个孽种无辜!她和她儿子只需要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假意委曲求全,你就什么都肯了!你对不起她,对不起孽种,但你从来没觉得对不起我和世雄!” 曾慧云再也哭不出眼泪,只觉得这对母子神憎鬼厌,恨不能饮血啖肉。 “这个家,我占一半,所有的钱,我都有一半!我现在就要给世雄,我就是摆明支持他同叶世文争!争不赢,我就去粉岭铲了那个女人的坟!” “她早死,是天有眼!每年她的忌日,我巴不得烧多几串炮仗庆祝!她儿子入会,我不知多高兴!日日盼着他当街被人斩死,我第一个去半岛酒店设宴,请全港的人食解秽酒!” 女人的积年哀怨,理由充分,尖酸刻薄。被海风刮出十万里水域,震得太平洋石斑掩面而逃。 基督教徒行至绝路,也会抛下福音里颂唱的爱与慈悲。 冯敬棠咬牙,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他没答话,越过曾慧云,越过冯世雄,走向舱门——叶世文手里拿着那条开米司披肩,不知站了多久。 曾慧云回头,怔在原地,悲愤交杂。 所有理直气壮变成面红耳赤,她又一次被叶世文衬得像个只会吼叫的泼妇。 “阿爸。”叶世文面色寻常,朝冯敬棠递出绵软布料,“云姨漏了这条披肩,晚上风大,还是披着走吧。” 冯敬棠接过,抬眼去看儿子。他真的老了,老得开始缅怀年轻时光。比起家底殷实衣食无忧的曾慧云,叶绮媚只是贫瘠山涧里一朵无依无靠的野百合。 听说她生叶世文,痛足一日一夜,不敢打电话给自己。 曾慧云也痛过。但只会抱怨他不懂抱婴儿,把小小冯世雄揽得哇哇大哭。她不知道,冯敬棠从未抱过襁褓里的叶世文。 冯敬棠开口,声哑了,“你替我再陪一陪秦主席,今晚是他的局,一家人说走就走,很失礼的。” 叶世文点头。 冯敬棠若有所思,拍拍儿子肩膀,当作道别。船及时来了,瓦解这场难言尴尬,仅剩冯世雄与叶世文两兄弟站在甲板。 直至看不见船只身影。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