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难言地看着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若是要开口,除了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别的。 但早在被抓之前,他就见识到了这个女儿的无情,他不敢再当众丢脸。 他往前挪了挪,和常意垂下的目光对上了视线,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他词穷,就像当初接常意回来时那样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现在也是。 在这十几日快要逼疯他的黑暗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常意来说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从一开始,他们那点轻薄的血缘就已经被常意断了个干净,看她抄家抓人的样子,没有丝毫情谊,是他还心存痴念,一直想着找回春娘的女儿。 常笑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饿瘦了不少,眼神也不敢往上抬了,缩在她母亲怀里畏惧又期翼地看着她。 常意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世上的东西很多,她总不能全部握在手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把握住最重要的那个就够了。 常意开门见山道:“沈闵行,或者对你们来说应该叫常成雨,他已经被捉了。可惜你们赶不上他行刑的日子了。” 淮阴侯立刻撇清关系:“他不是常成雨,也根本不是我们常家的人,他自己混进常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淮阴侯还在撇清关系,大约是之前几十年被自己的母亲保护的太好了。 常意无所谓道:“这很重要么,和你们朝夕相处十年多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早就死在井下的常成雨吧。” 她听了皇帝的描述,起了兴趣,暗中调查了之前的常成雨,据之前常府的一些老仆说,常成雨确实如同皇帝话里所说的那样,不爱讲话,也不被家里人所待见。 机灵的常成卫和常成工经常丢下他去玩,而他进宫当了同样不受宠的六皇子的伴读后,情况也没有好许多。 最后他死在井里,可悲的是记住他的人,居然只有那个害死了他的沈闵行。 而他的母亲视杀害自己的人为亲子,决口不提他的存在。 活了十几年,常成雨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痕迹,也不过只有死前勒紧在手心的那一条链子。 常意命人把井里的骨头带出来安置入殓,常家老夫人已经在火里被烧死,再说其他的也无济于事。 “罪诏已经拟好了。”常意松了松指尖,浅淡的面容上神色不显:“不日起,你们一家就要流放沧州,日后再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其他人还想说什么,常熙回却用袖子抹了把脸,拉着妹妹噗通一声跪在了草垛上。 “多谢。” 常熙回短短一句,却有千钧重。一顿饭得十几口人分,他每日进的食水都极少,因此声音也万分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本清朗的少年音色。 常意垂了垂眼,避开他的动作。 “不必谢我,现在本就不是前朝连坐的律法了,倒是你……” 出事之前也是京城的天之骄子,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如今一夕之间坠入深渊、物是人非,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性,甚至没有对她没有一丝埋怨,和以前大不相同。 常熙回撑起身子,消瘦的脸上骨头的棱角都清晰可见,他避开常意的眼神,既愧疚、又有些难堪,轻声说道:“我生来享受家里的好处,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没有不担担子的道理。” 皇权斗争这样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这样发生在他的面前,甚至无情地夺走了他的家人。他以为和蔼可亲的三叔,居然是前朝的皇子,把他们家当做躲避的幌子。 老夫人和他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许多人,都死在了常家的火里,残酷的现实几乎要把他击垮,而他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常熙回艰难地抬头,望了常意一眼,她身上一尘不染,还是如同月余之前回来那样不沾凡尘,但此刻他们已经有了天壤之别。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