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侍很快就出现,头上的冠歪了一边。他大惊失色,「殿下,您、您怎么受了伤!小人护主不利,请您赐罪……」 「少囉嗦!」桂英因吃痛而心烦着,说起话来万万没有和卓华交谈时的柔弱,「备马车,将本王在禁军中的人抽出来,编排队伍于午门集结。命馀下禁军固守宫中,听从上将军指挥。」 禁军已不能全数信任,但她不能没有武力傍身,至少以前在军中安插的人尚可一用。 「这……您是要出宫?」黄常侍犹豫道,「可京城已被叛军包围,就算出了宫也无处可逃……」 「混帐,我岂是阵前退缩之辈?」桂英道,「城门迎敌!」 「这、这,您身负重伤……」 桂英狠瞪一眼,只阴沉地说了句,「我是你主子。」 黄常侍不敢再多言,手捧太子玉符,飞奔传令。 她是一国太子,是这天下的中流砥柱。如今国难当前,也只有她、只有她能…… 桂英自胸中呼出一口长气,心里沉甸甸地落了地。她要力挽狂澜,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她虽是女儿身的假货,却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做一国储君! 不到一盏茶时间,几百人在宫门前集结,井然有序地排成方阵。气氛肃然,桂英腰配长刀,在黄常侍的搀扶下迅速上车。 她站在马车门旁时回头望了眼皇宫顶上一片片琉璃瓦,黄色的瓦片是皇家威仪的象徵,日光将它照得闪亮,看在桂英眼里却直透着阴邪妖气。 「华君……」她喃喃自语,黄常侍紧张地凑过来问有何吩咐,被她瞪了一眼后退缩。 她目光一转,将她的军队扫过。 「为何不见熟面孔?」她略一皱眉,禁军中有许多人她是甚至能叫出名字、道出家世的,通常鞍前马后地跟着,此时却不见人影。 「殿下,此前您命禁军调派人马支援守城,想来是那时被调走了。」黄常侍回道,「殿下放心,这些都是下官熟识的兵马。」 桂英哼了一声,调派军队也是分亲疏的,皇亲国戚的人马不宜变动。上将军做事竟变得如此马虎?她此时也无心纠结,随便应了一声便坐上马车。 「出宫!」一声令下,毫无反应。 桂英心中陡然生疑,此时黄常侍的声音从外传来,嘹亮响彻,「放箭!」 她猛然踢向车门,门从外头卡住了,却被她踹出一个足够大的缝隙,她从缝中挤出去、滚进车底。只听得上头箭矢钉上木板、撕穿车窗的声音不绝于耳,马匹受惊,嘶鸣着乱衝,这便将她暴露于天空下。 她身处叛军之中,仿若汪洋中一片树叶,下一刻便会被击沉。 她心中凉透,抬眼见到黄常侍一身绣花红袍——那件过于招眼的衣服还是她赐的! 「是你……」恨意自牙缝挤出,她的脑袋在这瞬间转得极快——将卓华字跡洩漏出去之人、将她佈局破坏之人……她身边服侍了十馀年的老人竟是叛徒,而她孤立无援,已是鱼肉。 怒火攻心,她抽出长刀,拚出最后一点力掷去,刀刃刺穿他的身躯,甚至将人往后钉到地上。看到黄常侍因惊愕而瞪大的双眼,桂英勾起一丝邪笑。 至少是拉了一条命来陪葬。 剩下的叛军蜂拥而上,像黝黑的海浪,利刃的银光则是水面的泡沫。 一道浪,将她肩膀削去。 哼,待到下辈子,华君一定要怪自己言而无信。 一道浪,几乎要穿透胸口。 下辈子,她愿投胎做布衣儿郎,最好生得一张俊俏的脸和温柔的性子,方才配得上华君,也不至于辜负对方一生。 又一道浪,她已经倒在地上,四肢不齐。 不、不……没有男儿能配得上华君,果然还是做个单纯的布衣女儿吧!她这辈子都不曾当过世道所谓「女人」,也该让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了。女人喜欢女人又如何?华君超脱世俗,断然不会介意。 数不清风暴中有多少浪,身上温暖在流失,眼前只有黑暗迎接。 华君……下辈子,她不会再固执,也不会再辜负自己,届时还是带她走吧…… 在生命的终点那刻,桂英心中想的,是卓华驾着一叶扁舟,沿着江河漂泊九州。舟上有她,有华君喜欢的那条小狗崽,还有坦率的柔软笑意。 堂堂太子最终死于乱刀之下,身躯碎成大小不一的血肉,无人认得。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