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顾昭开口了,声音有些涩然,有些哑意,就像是有人往她的喉咙里塞了一团的粗砂,干涩又硌得人发疼。 “多谢大人,听您一席话,昭方知,是昭想得过于简单了,大人,您是君子。” 潘知州哂笑,“我算什么君子,刚刚瞧着那满坑底的亮石头,我还打量着挑哪一块呢,是大一些呢,还是更大一些呢,毕竟你也知道,你小潘哥那脑袋瓜可没我灵活。” “还不知道要赶考几次才能考出个名堂呢。” 说完,他无奈的耸了耸肩。 顾昭闻言,眼里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那厢,潘知州可劲儿的埋汰自家潘寻龙,然而,那眼底的温情却做不得假。 只见他长身立于这石堆旁,瞧了手中的石头片刻,又将它体重新的放回石头堆上。 往后退了两步,拍了拍手,负手而立。 春风吹拂而来,树摇影动,地上的光影明明寐寐,潘知州宽袍簌簌,长须微飘,双目炯炯有神。 他的眼眸看向那连绵的青山,半晌后,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以他的身份来说,可以算做是大不敬的话。 “庆德帝......他也曾经是陛下啊,今上,也是高高在上的陛下。” 顾昭默然。 都是陛下,两者能有很大的分别吗? 她跟着潘知州一道看向那连绵的青山,思忖着他方才说的话。 化去了黄泉疣的晶体灵炁是如此的充裕,倘若,当真被世人知道了这一处黄泉溢出之地,到时,当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接手这石矿的开采吗? 毕竟,它能让人心旷神怡,精力充沛,脑袋灵醒…… 开采了后,富贵人家买得起,他们拥有此物,后代愈发的聪颖,而穷人则需要不断的挖矿,拿命去化这黄泉疣。 也许仁善一些的富贵人家,他们会多花一些工钱雇佣人,三餐好一些,银子多一些,如此,对于穷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讨生活的肥差。 至于化黄泉疣...... 银子开得多了,总有人来卖命的。 毕竟,这世间多数时候,活着比死了还不容易。 一旦人命也能买卖...... 想到这,顾昭忍不住打了个颤抖,不敢继续往下想,只喃喃道。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潘知州应和,“是啊,该是乱套了。” 到时定然是富贵的人家愈发富贵,就连娃娃读书,有了这晶体,他们也比那穷苦人家多了不知多少多的优势。 长此以往,穷人,他还真的是人吗? 寒门,还有出头的一日吗? 潘知州叹息了一口气,想得愈发的长远了。 片刻后,他收回心神,瞧见顾昭的面容若有所思,唤道,“顾小郎,顾小郎?” 顾昭回神,“大人唤我何事?” 潘知州好奇,“顾小郎方才想到什么了?这般出神。” 顾昭迟疑了下,道。 “大人,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庆德帝瞧到的巨龟负书一事吗?” 潘知州点头。 这庆德帝之所有留了这么多后手,还未亡国便筹谋着复国之事,就是因为在巨龟上看到了箴言。 【东梁将亡,天启天授。】 顾昭垂眸若有所思。 “大人,当初您说了,箴言一事,谁也说不准它是否当真是箴言。” “也许,当朝天启的名号,只是太.祖的顺势而为,是那巨龟行的是挑拨之事。” 潘知州点头,“不错。” 按他看来,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前朝昏聩,灭亡是早晚的事,就是没有天启,那必定也有地启人启之类的。 自然,这等话他等闲是不会说出口的。 顾昭瞧着那山腹之地,眼里难得的有了些茫然。 “那这黄泉水溢散人世,此处又被人知晓,它也是意外吗?” 是意外倒好。 倘若不是意外,是谁有着这通天的手段? 那庆德帝,会不会也只是一个棋子? 潘知州抚须的动作僵了僵。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想起了天下灵潮涌动,人途鬼道不断交叠之事。 这一两年,那可是把祖宗前几代见鬼的机会都用上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