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有些乏了,倚在临床大炕,接过她端来的桂花糯米红枣羹喝了几口,“今日锦明过来,我把那件事说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纪慕云露出笑容,“这么一来,四姑爷知道我们家体恤他,又能怜惜四小姐的孝道,最好不过了。” 曹延轩嗯一声,也有完成任务的轻松,“他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今日在家,做了些什么?” “还不是那两样东西。”纪慕云把一条绣了大半的帕子给他瞧,“也不知道四小姐及笄的时候,能不能做得完。” 帕子是靛蓝色的,一朵粉白牡丹在夜色间悄然绽放,油绿色叶片间趴着一只小小的蜜蜂。说来也怪,并不见月亮星光的影子,却令看了的人觉得,月色如酒,熏熏然令人沉醉。 她正给珍姐儿做绣屏,曹延轩是知道的,一边觉得“做得好”,一边怕她费眼睛,哄道:“做不完也不碍事,又没有人盯着,年底送过去正好。” 一句话,便拖过去一年。 纪慕云咯咯笑,“我是答应了四小姐的--知道您给四小姐添了好的炕屏,妾身是想,既然已经做了,便做到最好,正好带着六小姐做一做。” 天色晚了,曹延轩没有多留,说了会话便走了。送媛姐儿回院子的路上,他牵着宝哥儿,叮嘱小女儿:“纪姨娘的画是有功底的,你要好好学。” 媛姐儿是明白的:等自己嫁了,就没有机会了。 “是,爹爹。”她不太习惯父亲对自己的关爱,答一句就没词了。 曹延轩只好找话题,“纪姨娘在给你四姐姐绣炕屏,你呢,打算做点什么?” 他只有两个女儿,自然希望姐妹和睦,感情极好。 媛姐儿像在课上回答夫子提问一般,肃容答:“女儿学得慢,正值冬日,姨娘折了院子里的梅花,教女儿画,花了两天姨娘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让女儿先把梅花的诗背几十首,打打底子,肚里有了东西,才画得出梅花风骨。女儿正在抄诗呢。” 曹延轩来了兴趣,问道:“哦?背两首来听听。” 诗词嘛,多半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或者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些最常见的。 媛姐儿清清喉咙,郎朗颂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 她一边背,宝哥儿一边说“好”,曹延轩直笑,跟着读“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给王丽蓉烧过百天,出了正月十五,衙门起印,年也算是过完了。 正月十八一大早,吕妈妈换上深蓝素面棉袄,对着一面残破的铜镜挽起发髻,给孙子强哥儿穿一件青色厚棉袄,给孙女蓉妞儿穿件粉色素面棉袄,系了红头绳,从窗台拿下三双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鞋。 两个孩子默不作声穿好鞋,各自挽起个小包袱,吕妈妈自己也提起两个包袱,出了屋子才回头看一眼:矮小阴暗的房屋,墙角漏着水,窗户用纸贴着,靠墙两个三脚木柜,大炕叠着三床被褥,中间用一个粗布帘子隔开。 不知不觉,在这里生活五、六年了,吕妈妈恍如隔世。 “去跟你叔叔说一声。”她沉着脸。 强哥儿痛快地拍开隔壁一间屋子的门,对里面喊道“奇叔,我们走了。” 里面传来不情不愿的声音,却没人出来,倒有两个孩子往外瞧。 “强子,你还回来吗?”孩子是吕妈妈侄儿的儿子,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半天憋出一句。 强哥儿想都不想就答:“不回来了。” 孩子没吭声,孩子妈妈在屋里摔摔打打地,说着不中听的话。 一大两小顺着村子里的路走到一户人家,拍拍门就在门口等。一个胖墩墩的车夫很快出来,把一头健驴套上车,往前头一坐,不用招呼,三人就麻利地爬上车。 不多时,驴车晃晃悠悠驶上土路,出了庄子行了半日便是官路,进了金陵城便是青石道路了。吕妈妈放了心,从包袱取出烙饼分给两个孩子。 前面就是金鱼巷了,吕妈妈却改了主意:“巷子口拐个弯。” 花三个大钱,换回两个肉烧饼一个酥烧饼,三碗豆腐脑一碟加了醋的小咸菜,两个孩子撑得直打嗝儿,吕妈妈念叨“比空着肚子强。” 一路走到西府后门,吕妈妈看看天色,上去拍了拍门,很快有仆妇迎上来,一听她说“姓吕”就笑道“知道的,妈妈跟我来吧。” 吕妈妈拽着孙女,带着孙子,跟着这位自称姓许的婆子进了府。她是来过的,却没从后门进来过,眼瞧着一排排房屋过去,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府邸边缘的群房。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