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开口,他的语气已是疲惫至极:“这也是你打算扶持瑶光公主的缘由么?” 他看卓思衡略微怔忪的表情,也叹气道:“我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的……” “圣上只有这一个孩子。”卓思衡这次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她也是我一手培养,与其说相信她,不如说我相信自己。这些年你名眼在看,觉得公主如何?” 虞雍也说了实话:“比当年太子强上不少。” “这就是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虞雍明白这样的事交了心,那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他也给出自己的答案:“说实话,我不在乎皇位上坐着谁,宫变那日我见当今太后风姿,甚至想过如果她能临朝,想来也是不错,你不必担忧我的主张是否与你从礼法上相悖。只是我更在意我的家人,小姨就是我们兄妹的母亲,表哥是我的兄长,我身负两家的荣辱,只要你能保证公主临朝之后,我家依然兴盛不衰,我也不可能与慈衡的兄长为难。你进枢密院我不曾为难,因为我知晓你需要手握兵权来所有作为,但是你要清楚一点,这件事与当初阻止宫变可不一样。阻止宫变是先难后易,可如今公主若是继位,你我手中重病足以保一时安泰,压制朝中反对之声也不在话下,但往后若有反扑只会更强。” “我当然清楚。”卓思衡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将次官道修去各县,单是为了一个目的吧?祖制藩王不得在郡望州府辟宅而居,所以他们都在州郡相交之界,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若藩王一时谋乱,兵卒不能速达,时日一长便有割据之险,只要道路修至,朝廷的掌控便也如影随形,不说禁军,州府军调动也可速达。” 虞雍仿佛刚认识卓思衡一般看着他,许久后才道:“人老了,果然也会变得更狡猾,更善于隐藏真实的目的……” 等到夜里告辞的时候,慈衡还未发觉虞雍的异样,毕竟每次陪自己回家,他都是沉默的时候更多,然而待到卓思衡和云桑薇送他们夫妻到门前时,不等慈衡言语,虞雍却先开口道:“告辞了,大嫂……大哥保重……” 云桑薇和慈衡愣在当场,是最后虞雍拽着慈衡上了马车。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云桑薇直到慈衡夫妇马车离去都没回过神来。 “没有发生什么啊,”卓思衡笑着揽过云桑薇肩膀往回走,“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 …… 九月过去泰半,朝野内外都是风平浪静,直到杨令显归来,卓思衡才感觉到一丝紧张。 “圣上召见前,让我先见见孩子。”他对风尘仆仆自朔州赶回的杨令显说道,“你先去禀报圣上。” 杨令显受此重任,一路赶回连家门都没来得及回,此时虽然疲态尽显,但还是不放心低声道:“卓大哥,那我先去回禀,要我给陛下带什么话么?” “不必,你先给孩子带进来,圣上那边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一路辛苦,你嫂子一定想你,圣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就赶快回家好好休息。”卓思衡说道,“一路上……没人打听孩子的来历吧?” “没有,我一直奉旨隐秘行事。”杨令显年龄大了人也比从前毛头小子时稳重,“我带她进来……不过大哥……这孩子,有点……哎,你看了便明白。” 卓思衡不知什么让杨令显如此吞吐,点点头,示意他带人进来便是。 振武殿原本是学宫待选宫殿,可诸多不适之处,最终便仍然废止封闭,连洒扫宫人都无,因殿内通风好,刘煦想着等学宫藏书渐多,可辟此处为贮书之库,便于管理与学宫相距也近,因此里面原本的存物都已搬空,空阔寂静,唯有秋雨轻轻拍在瓦顶的廉纤声响回荡。 内殿的门再次打开,被杨令显牵领入殿的是个消瘦的八岁孩童,她衣衫整洁干净,头发却略显潦草,她长得既不太像刘翊也不太像尹毓容,倒有几分和皇后相似,但这些都不是卓思衡当场呆愣住,继而觉得四肢冰凉的原因。 杨令显所牵着的孩子,有一双盲眼。 卓思衡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喘不上来气,好像雨点穿过宏伟的宫殿就落在自己身上,周身发愣,杨令显轻轻推了推女孩,示意她朝前去,然后朝卓思衡悲悯得看了一眼,行礼后转身,在殿外将门关严。 听到关门声的响动,女孩显然感到了巨大不安,她两只手紧紧抓住短衫下摆,不住得侧耳去听,直到听见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她才真的害怕起来,瑟缩着转身想跑,却撞到门上被门槛绊住。 就在她要摔向地上前,卓思衡扶住了女孩。 “没事,不用怕。” 女孩因惊慌的举动撞破了鼻子,鼻孔里流下几滴血来,她顾不上吃痛,想挣脱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一阵奇异的柔软。 卓思衡小心翼翼用巾帕替她的鼻子止血,他将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女孩灰黑黯淡的眼珠纹丝不动。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