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刘煦也不顾之前的邀请了,忙追问道:“是有什么要事么?有什么朕可以帮上忙的么?” “女学已设立十余载,然而在地方州府却推行不畅。”顾世瑜的声音也略略沉迟了下去,“卓女史前年已领受大长公主之命,前往江南府督办府女学,并设印造局来刊行《女史典》等书册,这些年小有成效。于是臣女也于月余前请命于大长公主殿下,决意前往宁兴府,与卓女史一南一北,共同将先帝与大长公主的德惠之举仁施之政遍及当风。此事十分紧要,臣女乃是大长公主所恩遇才有今日之寄望,如若不能恩报大长公主,谈何忠义而为人师范?” 一段自述也如此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刘煦心似水波,早搅动得久久不能平息。 “顾女史辛苦了,女史能心系大业是社稷之福,是朕草率了。”刘煦感慨道。 他当然清楚,卓慧衡前往江南府后,只有顾世瑜一人留在大长公主身边负责女学诸般事宜,她如此憔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思及此处,他不禁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曾经的女史罗元珠。 下意识、毫无防备地,他就说出了自己的所想:“若是昔日罗女史能在,你和卓女史也好有人分担……” 不料此言一出,顾世瑜声调都扬高几分,表情严肃至极道:“陛下固有四海,怎能作如此无状之语?” 刘煦愣住了,半晌“朕”不出一个字来。 “陛下可知国有国法?国法不可欺,国君亦需从?”顾世瑜语调和言辞一般激烈,正色道,“罗元珠刑涉篡逆,能留下一命乃是大长公主殿下怀仁以德,令其戴罪相恕,这已是额外之恩,陛下的意思难道是要赦罪宽恕她么?臣女再怎愚鲁不堪一用,也将尽毕生之所能,无需罪人襄助!罪当其罪,已有宽宥,无有再恕之理。天道有常国法为器,若重罪之人得幸蒙恩,今后乱臣贼子岂不各个心存侥幸视天理与国法于无物?陛下尊为天子,理当率法万民,请勿要再作此视国法于无物之语了!” 刘煦急得额头冒汗为自己分辨:“朕不过是顺口一说……朕没有这个意思!女史别急,朕不会枉顾国法的!顾女史消消气……” 皇帝的语气和声音急切但温柔,半点也不像朝堂之上,顾世瑜也有些诧异,很快她回过神来,立即跪下道:“臣女失仪,竟然面斥陛下,请陛下责罚!”顾世瑜知道自己有时候脾气急躁,但这次实在是过分,虽然皇帝的话的确大错特错,然而她却一时激动忘了君臣之礼,便是劝谏,也不该如此疾言厉色…… 她在不安中等待许久,然而等来的不是落罪的冷谕,而是一声似叹息般的笑与温和柔软的声音: “若顾女史能以谏臣之身于朝堂之上面斥朕之过责,那才真是国之幸事。” 顾世瑜讶然抬头,正对上皇帝的眼眸。 刘煦第一次这样近去看顾世瑜的眼睛,这是一双浓黑似墨但清亮逼人的眼眸,其中自己的倒影如此清晰,以至于那一瞬间,刘煦多希望自己可以永永远远被困在这双眼中。 他觉得自己今日一点也不像一个皇帝,说出的话也全无帝王之态。但此处无有他人,只短短一刻他能暂时在顾世瑜面前做回自己,想来……也不会有人知晓。 “顾女史快起来罢,朕不会治罪于你,但今后在外为臣,切勿爱憎分明于表面,此乃卓大人昔日指点朕的妙言真谛,朕于学问上自然是不如顾女史的,也只有此言可以相赠。” 顾世瑜缓缓起身,她还没从诧愕中回过神。 “顾女史去到宁兴府,还是走官驿吧。朕即日起诏令,但凡女官公务出京,同朝臣一礼一制,行官道居官驿,既然女官也是朕的臣子,也不能厚此薄彼。”刘煦微笑道,“还有,朕其实知道,顾女史和卓女史如此劳累,也是女官不足的缘故,卓大人今年和朕也有提及,请开女科招贤募考女官,朕会将此事提上议政,这样也好有人分担女史之心力,与女史同心同德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