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公主在天章殿来见卓思衡。 瑶光公主长相已能看得出有些肖似父亲,圆润如鹿的眼眸里蕴藉着纯净的光亮,一眨一眨,快给卓思衡的心眨得化掉了。 他抱孩子的动作也还算娴熟,毕竟弟弟妹妹自小都是他带,可这个孩子太小了,卓思衡也有点紧张,倒是刘煦显得十分放心,一边逗弄女儿,一边道:“她不怎么爱哭,睡得也踏实,母后也说瑶光乖巧懂事得出奇,不似一般婴孩。” 卓思衡笑道:“我从前在朔州时听杏山乡的老人讲古时说过,打小不爱哭的孩子不是更懂事而是胆大有勇气,他们知道要来到这苦海世上却不畏惧不悲伤,是从地藏菩萨那里走过再来投父母,比旁人要多一份灵性通透。” 前来送茶的高恭望行礼后亲自将茶摆好在书案上,再行离去,出门后忍不住自言自语,却又是同身边的小太监低声感慨道:“天章殿好多年都没这样的欢声笑语了……真好啊。” 小太监是刚入宫一两年的,虽在这里当值,但先帝那时病重,天章殿到处死气沉沉全是苦涩药气弥漫,自然不解,于是问道:“高公公,这天章殿是圣上处置政务召见大臣的地方,怎么还能说上欢声笑语呢?” 高恭望叹道:“你这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了,先帝还康健时,天章殿那可是热闹欢快的地方,赵王殿下和丹山公主两个孩子一个爱笑一个爱闹,都活泼得很,先帝在处理政务,两个孩子就在前庭后苑嬉笑玩耍,诶呦,那些原本在后苑的花木可遭了殃了,有时候他们还跑到殿内去跑跳,先帝可正召见大臣呢!那时候胡公公时不时就要去哄两个孩子出来玩,他们要是不肯啊,先帝就只能留下,一面带着孩子,一面理事……虽说手忙脚乱的,可当真是笑声不断的好日子哦……” 小太监听完似是不解,暗道这公公必然在摆老资历吹牛,怎么可能让孩子在这样肃静严正的地方嬉闹,不过提及赵王,他忽然想到在宫人之间流传的一些秘闻,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高公公,他们说赵王殿下疯了,是真的么?” 高恭望用手中浮尘扫过小太监的脸,换了冷冽的面容道:“主上也是你可以议论的么?这命你不稀罕就早说!” 小太监听罢赶忙闭嘴,可他心中又嘀咕,有什么不能讲的,他们宫人哪个不害怕路过赵王居住的宫殿,那时不时自里面传出的尖锐哭笑交杂声响,是宫中人人惧怕的噩梦…… …… “公主殿下的名字陛下可想好了?”卓思衡将瑶光公主的襁褓递给传唤而来的乳母,他和皇帝一道看着公主被抱着离去,两人竟然都有点不舍。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想了几个,又都觉得不可心。”刘煦叹气道,“给孩子起名字当真难啊……” 卓思衡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六枚新铸的宣永通宝来:“我家起名都是父母赐下,但字却都是随缘看天意的。陛下要觉得可行,不若试试看,先当一个乳名叫着,公主殿下正式的名讳待到礼部忙完了恩科再细细拟来参详也不迟。” 刘煦哪见过这种花活,看着铜钱诧异道:“这……要怎么随缘看天意?” 卓思衡给他讲了一遍自己是的字是何处来,以及他又是如何效法给弟弟悉衡取字,刘煦奇道:“朕还以为像卓参知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起名都有个俨然的说法,没想到竟……这样随意。”可他其实也起了兴致,又道,“但这样也别有奇趣,只是不知今后同他人说出缘起,显得有些局促。” “陛下是皇帝,您只要说是自己翻遍典籍得来,那还会有人质疑么?”卓思衡毫无炮制谎言的心理负担道,“若是陛下也觉此法可行,不如一试?” 刘煦是真的想试试看,他并非沉溺天象亦或祥瑞的人,因帝座是自己和卓思衡拼尽全力得来,自然对天数之说无有那样笃信,不过起个乳名倒也是有趣,他便亲自去取来天章殿所藏的古刻本《易经》,煞有介事接过卓思衡递来的铜钱,向桌上轻轻一投,六枚钱币仿佛听令的将士各自散开躺卧。 卓思衡一一核对过阴阳卦面,四背二正,上下分明。 竟然是两个震卦相接,刘煦翻开手中的《易经》快速找到了结果:“此挂为震卦,主亨,卜辞为‘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这卦很是诡异没有吉凶之论,也不知好坏……” 卓思衡端详卦象和卦辞,也是眉头紧锁,坦白说这并不是个不吉之卦,甚至还有些玄奥蕴含其中,然而以他对易书的了解去给皇帝详细解释却也是为难,不过,好在刘煦是皇帝。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