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月并不确定,要是在自己根本不能作画的现在,看到美术展上所展示的作品,自己会不会当场抓狂。但看着传单上的介绍词,她莫名就被吸引住,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大概艺术对她总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影响力,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变故,依然在她心里佔有无可动摇的一席之地。 主意既定,她也不打算先打道回府换身衣服,更懒得深思这时间点就出发,需要等上许久才能等到美术馆开门的问题,出了公园,随手拦了台计程车,便出发到传单上所写的地址去了。 接载她的司机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开车开久了,像她这类的奇怪客人也不在少数,司机已是见怪不怪。 计程车很快把叶月载到了目的地,司机收了钱,马上发动引擎,快速离开了这片人跡罕至的区域。而当计程车的黑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叶月收回目送视线的同时,方才发现周遭近乎诡异的寂静。 照理说,任何一个独身女子隻身逗留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或多或少总会有些害怕;但或许是这两天接二连三遭遇重大打击,叶月竟连半分惊恐的情绪都提不上来,只是近乎冷漠地站在偌大广场中央,任由瑟瑟寒风袭向穿着单薄的自己。 站了约一刻鐘,她微微挪动脚步,正想着换到风势较弱的角落去等待,却在转身的一剎那,瞥见了一道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那一瞬的惊鸿一瞥停滞了她原先已迈开的步伐,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探究那道光芒的真意,变故却已陡然而生! 叶月甚至都没看见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只知道当她回过神,自己已被两个似曾相识的黑衣男严实地包围,而三步之外的空地上,某个浑身抽搐的瘦弱男人赫然躺倒在地,脸色是一片惨然的苍白,恰好和肩膀上涓涓渗出的血红形成了强烈对比。 死盯着那男人的伤口,叶月咬紧下唇,始终一言不发,脑海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许多年前,她在实验室和陆筱菱对峙的那一幕。 当时她整个人彻底失控,首次採用了非常手段来对付接近周明毅的女生,结果却让两人往后多年的关係,始终维持冰点。而今看到死亡威胁临近眼前,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当日促成陆筱菱和周明毅交往的那场意外。 她曾经不只一次地想,假如被刀伤了的人是她,周明毅是否也会像当初对陆筱菱一般,怜惜她、喜欢她? 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怜惜呢? 眼看围绕着自己的保鑣全都一脸戒备,叶月轻轻闔上眼睛,半晌才再度张开,彷彿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 「他是谁?」 儘管还没解除警戒状态,但由于最直接的威胁已经躺平在地上,保鑣们也没有太紧张。站在她正前方的保鑣向同僚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留心周边状况,这才回过身来,面向自己顶头上司身边有名的泼辣未婚妻: 「叶小姐,让您受惊了。这是最近『红心』刚踢出组织的一个部下,记得刚好也住在您的住家附近,可能看到您独自外出,临时起意……」 「知道了。」 没听完保鑣的说明,叶月扬了扬手,示意两人退开。两个保鑣见了她的动作,对视了一眼,终于没有抗命,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却没敢躲回暗处,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月身后,乍看之下,竟有几分像是被拋弃的小狗。 叶月走得漫无目的,却也不肯停下,直走到天色几乎全亮,方才抬起头来,一双沉寂如水的黑眸里,竟悄悄浮现起了笑意。 担着他的未婚妻头衔已有十馀年,这却还是第一回,有人拿着刀衝到自己面前。而当看到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彷彿断了气的娃娃,叶月心里首先昇起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和当下气氛格格不入的愧疚。 因为直至那一刻,她才真正察觉到,自己喜欢了整整十四年的那个人,到底背负着怎么样的责任。 13k旗下的四个分部、每个分部的运作、和各界知名人士的周旋……每个细节都马虎不得。她总以为那就是他的辛苦,却从未真实地想像,他的工作和身分,随时随地都会让他丢掉性命。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答案非常简单。 因为周明毅,一直避免让她接触到这一切。 她曾是那么渴望要得到他的怜惜,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然惊觉,他早已把最深的怜惜给了自己,不过是她太过执拗,反倒错失了他的心意。 一滴泪悄然滑落脸颊,她抬手捂住双眼,尝试着想止住眼泪,却终究没挡住喉头涌出的那声哽咽,竭力隐忍的小声啜泣,也随之演变为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明毅哥,对不起……」 这一刻,叶月终于再也没有半分留住周明毅的念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