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长廊及庭池中的假山种种亦能尽收眼底。母亲幼时在此御所长大,她曾将夏夜里风声簌簌,水灯浮于洲滨岸边,池前萤火交飞的景象写入日记,亦常作歌咏御所新年降雪初霁,春日枝垂樱凋落,或秋来枫树转红的景致。那惹人物哀的春夏秋冬被形诸于笔墨,使儿时常常偷看日记的我也对常人无由踏入的中御门御所心驰神往。 彼时我一度以为,母亲乃贪慕荣华之人。她未从没向我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们一直在木津町的乡村里过着清贫的下民生活。直至某日,有华贵异常的牛车从我们居住的屋前驶过。 “事到如今你且还想着再回宫去?你的所作所为只会令皇室蒙羞。” 记得那日,我被母亲遣去替村人织布,我生来便作这些町妇们都习以为常的活计,偶尔还会帮母亲做些粗使。町妇们都羡慕我母亲姿容凸出,当时我尚不以为然。但若将母亲与寻常女子相较,她诚似一株独自绽于月下的空谷幽兰,若不是被埋没在这田陌乡间,她一定该是簇光华夺目的海棠。 她生得玉肌花貌,其雍容气宇更异于常人。可她为何会孤身住在这乡下?我的父亲又去哪了? 一切疑云随着驶过门前的不速之客逐步加深。那天帮完忙的我早早返家,我从后门绕进屋,如此母亲并未注意到我,她还在同那于我而言十分陌生的客人谈话。 “希子。” 客人一袭素衫白衣,却无法掩盖其鸾姿凤态。来者直呼母亲名讳,且始终挺身伫立,举止更表现出嫌厌与不适。我再瞥向母亲,见她正毕恭毕敬地跪在那人身前。 这究竟是哪家豪族的夫人?我不敢走出,只能径自忖量。母亲似乎认得几个武士,当时统辖木津的还是山城国的守护畠山氏。 “拿上这些钱,赶紧离开这里,最好永远不要再于洛中现身。” 贵妇甩下个精致的钱囊,布袋砸在榻榻米上,却没激起什么声响。 “你自当明白宫内窘境,能给你的只有这么一些。但凭你的才貌,纵使下嫁给平民应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妇人哀叹一声,讲出的话却透着彻骨寒凉。 “上皇是要当我从没来过这世上吗?” 一直俯在地上的母亲把头仰起一点,我只能望见她微红的侧脸,母亲眼中的泪花正泛着零星的光。 “你已然辱没上皇圣名,陛下派我亲自来这等微贱处见你,已然是对你格外开恩。既然你从前便一心追寻自由,上皇如今便赐你自由之身。往后这世上再无二品内亲王其人。” 我那时还不懂贵妇话中真意,只见其脸色乍变,脸上的纹路交叉凸显,被她呵斥过的母亲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赶快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 贵妇甩下最后一句话便愤然离去,我仍屏息凝神,悄声注视着母亲呆坐在脏兮兮的榻榻米上,眼泪似水晶一般颗颗流淌。我显然被那贵妇的言辞震慑,一心想着忘却今日所见。而之后的母亲,亦并未遵照那贵妇所言离开木津。不过那贵妇的申饬或许是对的,倘若母亲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不会有之后接踵而至的噩耗了吧。 仍记得那天我还在河边浣衣,突然间开始刮风打雷,湍急的河川甚至卷走了我正洗着的一只布袜。我端着木盆中没洗完的衣服冒雨跑回家,屋顶上罩着的防雨布被狂风刮得扬起,仅凭我一人是无法将布重新盖好的。母亲今日似乎没有出门,但我在门外连声唤她却无人应答,随后我推门而入,闯入眼前的却是衣衫凌乱的母亲瘫在榻榻米上大口喘气的模样。 町妇们告诉我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