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快乐的声音越来越远,崔彻一手提着外食,另一手提着一袋卫生纸与一盒灯泡。走过一个白光路灯,进入暗处,背影佝僂,脚步蹣跚无力。 再次回到老房,打开房门前,崔彻有些害怕,喘了起来,几次深呼吸后,抖着手打开,一样的黑暗与寂静。他愣在门口,等待沉重的孤寂散去。然后,寂静中,铃声闷闷的,像被压在深处,但越来越响。银发族式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崔彻放下手里的东西,胡乱找了一通,最后才想起手机放在笔电包包里。 在铃声快要灭去时,通话键一按。 「喂?」 「hello?gramps?」 孙女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老房子里。他的心跳变得很快。 「爷爷?我是媛媛!爷爷你在做什么?吃饭了吗?」孙女愉快开朗的声音响起。 「啊?」崔彻愣了一会,声音不自觉放得柔软。「饭早就吃好了,爷爷刚泡好澡,正在看球赛啊。媛媛吃饭了吗?这么早起?」他往有路灯的光亮处移动,看见手腕上的手錶显示晚间九点多。 「对呀!哈哈我们刚吃好早餐,我跟同学出去玩,等下要去看湖鹅,车程要三个小时,所以早起了。爷爷台湾冷不冷?」媛媛是崔彻大儿子的小孩,与他们夫妇俩居住在凤凰城。媛媛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给他带的,直到她小学二年级才分离,中间隔着一片太平洋,与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一分离就是十年。如今她已是大学生了。儿子媳妇会带她回来看他,虽然停留时间都很短暂。许多孙子中,就属媛媛最常打电话给他。 「嗯。前几天比较冷,今天好多了。你衣服要多穿一点。」 媛媛哈哈大笑,「爷爷,放心。这里是凤凰城。」 崔彻听着孙女的笑声,嘴角上扬。 「爷爷,我很想你。」媛媛缓过笑后,充满感情。 崔彻眨眨眼。「爷爷也想你。出去玩要注意安全。爷爷很好,不用担心…。」 话筒那一端突然很吵杂,她的声音拉远,接着在拉近。「…ok!啊!爷爷,我同学的爸妈说我们该出发了。」 「喔嗯。去吧去吧。」崔彻语调开朗。 「爷爷。iloveyou.bye!」 听见预期的嘟嘟声传来,崔彻觉得心都要碎了。无力放下手机,他重振心情,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找了一个圆凳,摆在电灯下。怀里揣着新灯泡,一脚踏上去,圆凳子发出抗议声,崔彻扳住灯具,虽然摇摇晃晃抓不好平衡,但成功拆下灯泡,他的心情像是燃起一抹希望,不理会凳子的吱嘎声,努力垫高脚。但下一秒,脚下的凳子应声解体。崔彻吃惊地紧护住灯泡跌落,他吃痛地撑起身子,看见碎裂的新灯泡,一瞬间,光亮灭去。眼泪扑簌簌,无声溃堤。 隔天为三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四,阅览室把每月的第一个週四订定为整馆环境整洁日,所以这一天是不对外开放。崔彻醒来睁开眼,看着阴暗的卧房,想起今日为可恶的周四,棉被外面冷得要死,但他毫不眷恋地离开被窝。 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里,就算无处可去,就算外头是初春冷冽的天气,他也不想待在家。 几分鐘后,他自机车棚中硬扯出被挤压在墙边的单车,单车经过日晒雨淋的考验,已经如同它的车主一样又老又拗。停车柱难踢死了,方向握把生锈扎手,煞车把手硬梆梆,不知道从哪个结构里,在崔彻每踩下一圈踏板,就发出不容忽视的解体声响。还好,崔彻年纪很大了,年纪大有个好处,就是就算有再多异样眼光,他也不会在意。无所谓,因为脸皮可是随着年龄越老而越厚,心胸也是越开阔,不会在意芝麻绿豆小事。 离开,离开,离开那个老房,那个小巷,那个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沉重孤寂。伴随单车发出的巨大唧喀声,崔彻往热闹而去。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