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暖阳如注,元璞穿一身便服坐于石桌旁,与他对饮的正是大司马宇文恺,宇文恺脱去一身古板朝服,宽衣广袖,闲适自在如一只野鹤。 二人在中庭中晒足阳光,缓摆折扇,闲敲棋子,时不时啜上一口热腾腾的新茶。 元璞撇去茶盅之上的绿色浮沫,递与宇文恺:“这是南边的春日新酿,名神泉小团,宇文兄,你尝起来如何?” 宇文恺浅啜一口,微皱眉头,朗声笑道:“好极了,不愧是春水煎茶,简直是沁人心脾。” 元璞眼睛一转:“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犬子的意思,拿回去给你的宝贝千金尝一尝,美容养颜。” 宇文恺嘿嘿一笑,眸中却分明闪过几丝警惕:“打住,打住!我可不跟你结亲家,我这宝贝女儿,还得嫁给可汗呢。” 元璞敛容,盯着棋盘:“知道你小气,好了好了,快下!” 这处园林是元璞的私宅,景致清幽,处处仿南人风雅,因为地处偏僻远郊,故而少为人知。 水火不容的两党头目卸去了平日里的剑拔弩张,此刻竟然对饮谈笑,俨然如多年老友,堪称一派岁月静好。 忽然,一名家仆神色匆匆,小跑过来对元璞附耳禀报。 元璞闻言后,轻笑了一声,满眼是胸有成竹的欣然:“宇文兄,好事临头,恕愚弟不能作陪了。” 宇文恺不解地一笑:“朝堂上,你我兄弟终是势不两立,你这如今权势炽盛,政务自然缠身,我终归还是要避嫌的。”他整了整衣襟,不问缘由,潇洒离去。 \ 御书房,元璞一身峨冠博带,叉手恭立案边,看着斛律步真运笔挥毫,他的字骨骼遒健,可气势不足,他忍着呵欠,在隐约之中,还能闻到自己齿颊间春茶的清新。 他是在半夜被一封诏书连夜召进御书房的,这位幼主的小脑瓜儿不知又怎么灵光一现了,扬言发现了行书的奥妙,要让太傅亲自来见证。 元璞身兼帝师之职,是慕容迦叶安排在斛律步真身边一颗闪耀的监视之眼。斛律步真其实并不讨厌这个人,毕竟他生着俊美的面孔,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地陪侍自己练字看书,偶尔才会说几句漫不经心的话。 斛律步真屏退了所有文学侍从,那些龙钟的老儒臣嘴里都是仁义道德,腐朽的治国之论,他们打心眼里嫌弃自己的懦弱,口口声声逼迫着他重振先可汗的雄风,吞并南朝,向嚣张的西凉进发,一想到这些,斛律步真便开始失神,盯着案边摇曳的宫烛,渐渐出了神,连笔下的字都走了形。 元璞仿佛看破这个少年帝王的心事重重,却不忍说破:“陛下!” 斛律步真如梦初觉,侧首对元璞说:“元卿,你说,母后的汉化改革,果然是对的了,我们敕勒川上的孩童,很多生下来,说的竟然不是母语。” 元璞无奈答道:“太后英明,北语也好,南文也罢,南人虽是我们的敌人,可文化之精深,值得我们这些马背上的蛮荒游牧者学习。” 斛律步真忽然挥毫,浓重的墨水泼了元璞一身:“倘若朕有志于一统中原,称霸天下,我们敕勒儿女,何必学这些劳什子南文!” 元璞拭去脸上的墨点:“陛下与太后政见相左,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后倾向于休养生息,不再生战事,背后的缘由……” 斛律步真激昂道:“够了,一统天下,让北国的血脉遍布人间土地,本就是先帝的遗志,母后接了他的遗诏,却借着权柄苟且偷安,任由西凉屡次挑衅边境!朝堂局势也是一团糟乱,骠骑大将军竟蒙受平白之冤锒铛入狱。”他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