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个小时的飞机,我哭累了睡,睡累了继续哭。慢慢的,脑子都已经搅成一锅浆糊,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哭。 流泪变成一种惯性,仿佛一个满溢的湖,大坝缺了口,只要重力加速度还未消失,就挡不住水流奔向地心的冲动。 在距离地面八千英尺的干燥机舱里,眼泪很快就会被空气吞噬,皮肤干巴巴的疼。到最后,想哭也哭不出来,想笑,皮肤扯都扯不动,仿佛一动就会像干燥的土地一样裂开。 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中年大叔跟空姐要了一包湿纸巾递给我,我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擦了脸,用沙哑的嗓音和他说了谢谢,就把自己裹进深蓝色的毯子里。 「第一次离开家吧。」男子尝试着和我搭訕。 我敷衍的点点头,转向另一边,闭上眼睛躲在昏暗的角落里,态度戒备封闭。我知道很不礼貌,但是我不想和他聊天,嗓子已经哑了,心也累了。 「我女儿应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大叔对我的冷漠态度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继续。 我听见他轻轻的叹气,似乎因为想起了女儿而非常的惆悵。断续的语句,像热熔的腊,缓慢的爬过我的耳膜:「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她……一个人……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睁开眼睛,扭过头打量他。而这大叔由自沉浸在了回忆里,一双疲惫的眼睛望着空荡荡的过道。岁月流年都藏匿在他蓬乱的络腮胡子里,随着他的呼吸,颤悠悠的抖动。 这个父亲,也许是要去见自己出国留学的女儿吧。 真好,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想要去见的人。而不是像我,背离了一切,拼命的逃跑。 这满满一飞机的人,他们各自怀着各自的目标,梦想,或者什么诸如此类的原因,在人生旅途的这一段和我重叠。从同一点出发,向同一点前进。却只有我,心中完全没有方向。 在到达机场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龙豫给我的机票,我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反正我知道那两张电脑里打印出来的白纸,会把我带离那团混乱。只要能离开,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飞机安全着陆,我跟在可爱小姑娘他们一家三口后面下了飞机。拉着我的小行李箱走在长长的走廊,看着外面停机坪上缓慢滑行的一架客机,我还是很难相信自己已经踏上了另一块儿土地。 机场的确是小点儿,人的确是少点儿,天的确是蓝点儿,温度的确暖点儿,空气的确清点儿,可我还在这个地球上。 我真的能逃开么? 出关的速度很快,学生签证和据说很有名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我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龙豫应该在卢妈妈那里寻求到了额外的帮助,给我准备的各种手续一应俱全。 卢妈妈得知儿子居然背着她把我抓了回去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从龙豫那么快就把这么全的材料交在我手上就能看出来,卢妈妈并没有像卢佳说的那样,不在乎他养个情人。 我突然有点儿同情卢佳,有两个这么「关心」他的女人在他身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海关专门设有国语翻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我,毫无惊险的顺利通过。那个潜水艇一样的大屁股女人唯一的疑问只是,为什么我没有行李。同机的留学生,哪个不是大包小包,恨不得把家都搬来。 我之前的两箱行李在上次逃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托运到日本的哪里去了。好在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我的小手提行李中。 龙翔送我的项链。卢佳买给我的那些衣服鞋子,我随便抓了几件不乍眼的带走。而那件占地儿的旧毯子,我就附赠了一封短信,留给卢佳自己琢磨去了。 我现在手里拉着的,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还真是轻松走天涯。 我冲潜水艇晃晃手里的钱包。谁说过来的,钱能解决的事情就都不是事。 她了然的微笑。「哢嘰」,我的学生纸上多了一个章。 潜水艇冲我伸出手,说:「welcometocanada.」 总算有一句话不用翻译我也听懂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