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点三十分了,细雨微寒的深夜,前台零星的几个客人开始准备喝乾最后一口饮料,意犹未尽地拍完最后几张美丽的夜景照,然后愉快地闪人。我偷空在厨房后门外抽完一根菸,打算开始擦洗流理台桌面时,阿江突然面有难色的进来说道:「浩宇哥,要加班了,来了一个吃宵夜的饿死鬼。」 「你没告诉他我们两点打烊?」 「说了。但是他说他饿坏了,还拿之前『品味』网那篇报导,指名要吃所有的豆腐料理。」 又是一个得靠网路美食专家教他吃饭的傢伙,现在的人吃饭都没有半点判断能力吗?找餐厅要人教,一上菜就打开相机拍不停,不管好不好吃都要上网一再吹嘘自己也去某某名店朝圣过,然后再呼吁那些不会找地方吃饭和不知道要吃什么的傻瓜来共襄盛举。 都怪家琪多事,半年前透过几个朋友的交情请「品味」的网编来我们餐厅吃豆腐全餐,那一篇「与浪漫有约」的美食游记po上网的结果,就是搞得我几乎每天都没办法准时下班,累得像狗似的回家只能喝酒和睡觉。有时候在店里还得应付莫名其妙的热情粉丝,陪着签名合影什么的,要不是看在和阿猴夫妻多年的交情份上,我还真不想假装对那些盲目崇拜美食报导的路人甲乙丙表达任何感谢之意。 「跟他说豆腐卖完了。」 「可是冰箱里还有两块,不然简单做个豆腐锅,顺便把剩下的鯛鱼和泡菜消化掉。」 看见阿江那副已经认命的委曲求全样,我觉得有些厌烦,虽然服务生的天职就是要让顾客满意,他那么认真敬业非常令人感动,但是难得今晚下点小雨没什么客人,我真的想赶快回家泡个澡好好休息。 「昨晚宿醉得太严重,我今天很累。」 「那我来帮你。」阿江热心地将砂锅盛水加热,然后快切洋葱和泡菜,动作虽然不太熟练,但倒也充满自信。看他这么积极,我也只能强打精神开始打蛋切豆腐。 「半夜一个人来吃大餐的肯定是奥客,你去前台给他一杯免费饮料,省得待会儿囉囉嗦嗦。」 「他长得挺帅的,讲话也很有礼貌,不太像奥客。」 「谁说长得帅就一定是好人?」我忍不住笑道。以貌取人在这个年代几乎已经是全民共识,做坏事的人只要长得好看就会被视为情有可原,怪不得现在连乡下地方都是满街整型诊所。 「浩宇哥你就是大好人啊!」 我乾笑两声,算是简单回应了阿江的恭维。 砂锅里的洋葱泡菜汤已经冒出香气,等沸腾后丢下鯛鱼和豆腐就差不多大功告成了。 「请问,」来人清亮的声音带着一点压抑和迟疑,我和阿江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他。 是他! 漂亮的大眼睛在瞬间变得晶润,原本小心翼翼的眼神透出一触即发的渴望。 是刻意来找我的吗?怎么可能?都十年了,他应该早就忘掉我,跟他的世帆哥或者其他爱人过着幸福的日子,他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单纯吃豆腐吗?他为什么不和阿江说他认识我? 程克昀激动地跨步上前,冷不防地紧紧抱住我,我手上的大汤勺应声掉落。 「真的是你,浩宇,我终于见到你了。」 见我并不会很难好吗?我没有改名换姓,没有躲到荒岛隐居,甚至还住在叔叔以前的旧公寓,只要有心找我,怎么可能见不到我? 但是他这疯狂一抱却让我没来由地屏住呼吸,惊讶、喜悦、怨懟和伤感一口气全涌上心头,霎时几乎抽乾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思绪,根本无力再吐嘈。 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他的头居然撒娇似地抵在我的肩膀,身躯微微颤抖,似乎急欲证明他的脆弱与委屈,或者还有……思念? --程克昀,我不是在作梦吧? 脑子里浮现了好多奇怪的念头,甚至已经展开了我和他之间的对话。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说他不能没有我,而我反过来拥抱他,泣诉他的无情,打他、骂他,再也不许他离开我。 这一定不是真的! 「呃……豆腐锅好了。」阿江尷尬地清了清喉咙,他错愕又难为情地看着紧紧相拥的我们,发现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推开程克昀,惊讶自己居然毫无自觉地也抱了他,就像是个再自然也不过的反射动作。 就像,一直在等待他的拥抱。 「真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打包吗?我要两碗白饭。」 「马上好。」 阿江赶紧拿出隔热纸碗和免洗餐具,终于找到一件不会让自己那么进退两难的事可做,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程克昀拉着我的手往观景餐桌方向走,我已经意识到整件事情的荒谬性,用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