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直说。” 柳拂嬿轻蹙起眉,并不陪她拐弯抹角。 “那个……那个……”柳韶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就昨天,讨债的人追到医院来了,多亏刘护士长拦住了前台,他们才没问出我的病房在哪儿。” 柳拂嬿心下一沉,一边打开手机地图,查医院附近的派出所位置,一边寒着嗓音道:“所以呢?” “小嬿……”柳韶哽咽起来,“这么多年,都是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真不管妈妈了?” “我怎么管你?”柳拂嬿咬牙,“六千万,你就是把我切成块儿卖了,都不够零头。” “可是小嬿,妈妈总觉得你特有办法。” 柳韶疲惫的嗓音絮絮传来:“你从小没怎么上过老师的课,光靠自学,就能从小地方考上江阑美院。这么年轻,就进了美院当讲师,还能认识薄家小少爷那样的人……” 柳拂嬿呼吸一窒。 听出女儿情绪不对,通话氛围也变得紧绷,柳韶赶紧改口:“小嬿,妈妈就是想说,你这么漂亮,还这么聪明、有才华,你再给妈妈想想办法,好不好?” 挂了电话走出地铁站,外面又下雨了。 雨滴淅淅沥沥,像永远也落不尽似的。 两公里的步道上泥泞沉积,等柳拂嬿回到酒店,黑色的皮靴已被完全打湿。 她缓慢地换下冰冷湿透的衣裙,打开手机邮件的垃圾箱,把之前拒绝过的那些邀画请求又拿出来看。 开价最高的,永远是那些心怀鬼胎之辈。先夸一遍她放在学校官网上的照片,然后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要她上门去画。 看得人直犯恶心。 打开浴室门,走到莲蓬头底下,流出来的依然是冷水。 热水器坏了是住进来前就知道的事情,柳拂嬿闭着眼擦洗自己,就像擦洗一件没有生命的瓷器。 洗完这个冷水澡,好像一身的牵挂也随着冷水流走了。 柳拂嬿只拿了一只手机,身轻如燕地朝海边走去。 微腥的海风拂过鼻尖,海风卷起黑色的薄纱裙裾,露出潮气濡湿的鞋袜。 柳拂嬿站在沙滩的湿痕上,凝视着浪潮翻涌,双眸像破碎的冰。 焦黑的海水在眼底蔓延。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是,下一秒,她又往深水处走了一步。 月色被浓云遮盖,海洋深邃浩瀚。 每一次浪潮翻涌,都吞噬一切温柔的光。 即将闭上双眼的前一秒,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节奏不紧不慢,一下接着一下。不似催促,反倒像耐心又稳重的等待。 要不要接? 接了,又能怎么样? 柳拂嬿看着这个陌生的来电,迟疑一秒,还是被责任感所驱使,按下了通话键。 “柳小姐,你好。” 接起来的瞬间,听筒对面响起一个疏落清沉的声音,和着早春万千潮声映入耳中,有种恍若隔世的洁净。 虽然没有做自我介绍,可单听声音就让人觉得矜贵。 这样的人,她认识得不多。 柳拂嬿默然片刻,才决定出声回应。 她嗓音涩在海风里,带几分慵然的哑:“什么事?” “希望与您面谈一场合作。”对面不疾不徐,“请问何时有时间?” 就在此刻,柳拂嬿忽然听见,就在身前的不远处,隐约传来一个相同的声音。 这声音氤在海边濡湿的空气里,比听筒传出的节奏稍快,也更真切一些。 她不由抬眼望去。 只见夜色浓沉,偏偏那个方向拨云见月。 白色的海浪被月光染成浅金,雪沫破碎地翻涌着,滚落点点未尽的余晖。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实在是得天独厚。 男人背倚粼粼余晖,立于浅滩,被月光洒满半身。 他今夜穿了身颇有质感的黑衣黑裤,随性又懒怠。手里还握着手机,侧身被月华勾勒出清落轮廓,皮囊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惹眼。 浪花似碎金闪烁,清清冷冷伏在他的足尖。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