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建兵用抹灰刀抹掉多余的水泥浆,“一把年纪的人了,又在讲那些。” “我替你不甘心呀,本来可以靠脑子吃饭的人,干了一辈子苦力。” “没什么不甘心的。”方建兵用砖刀敲了敲砖块,看了一眼砖缝,又敲了敲,“人各有命。” “我就是看到那些学生又要中考了,想到你初中那时候几聪明的,回回考前两名。那个每次都考不赢你的王卓越,而今在省里的农业农村厅当副厅长,你就只能在农村里当泥瓦匠。” 方建兵侧头看了她一眼,“年年都要讲一回。” “怎么的?我就要讲,讲到你一百岁!我就是不甘心!” 他又拿起一块砖,无奈地说:“随你,随你讲。” 方建兵觉得王秀荷就是对铁饭碗有执念,当初非要让准备创业的向文楷考公务员。 他一直没想明白,向文楷小时候总和王秀荷唱反调。自从上大学后,王秀荷说什么就是什么,百依百顺。让他考公务员他就考公务员,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副处长。 向文楷的级别大概很快就能超越王卓越,可能王秀荷就在等那一天。 方建兵是这样想。 王秀荷望着他的脸,脑子里还能回想起曾经那个血气方刚的方建兵。 他的脸上也曾有过生动的喜怒哀乐。那些表情,她相信自己临死时的走马灯也一定会回放一遍。 少年时抱着一捧山茶花送给她时羞涩的笑脸。听说她被向正则欺负后也曾怒火中烧地和人拳脚相向。 她嫁给向正则那天,他坐在送亲队伍必经的山坡上,目光凄切。 向正则去世后,王秀荷说想要嫁给他时,本来准备打一辈子光棍的男人喜极而泣。 “秀荷,我等得起,我可以再等几年。他人刚走,不能让人戳你脊梁骨,讲你的闲话。” “我不想等!方建兵,你现在不娶我,这辈子你都别想了。” “好,听你的。” “你要对文楷好。” “文楷是你生的,我肯定会对他好。” “要是以后我们有孩子了,你能做到不偏心吗?” “做得到。” 他寡言,她泼辣。一晃眼,他们结婚也快三十年了。 王秀荷伸手拨了拨他鬓边的那缕白发,“建兵,你老咯。” 方建兵侧了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工友,“当着外人莫动手动脚,影响不好。” “假正经。”王秀荷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拎着抹布走进小卖铺继续收拾货架。 方建兵把手里的砖头砌好,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两盆山茶花,继续埋头做事。 不管十六岁还是五十六岁,她在他眼里都没变过,一直像花儿一样。 手里的砖刀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砖头。 记忆里的那个春天,一个皮孩子举着打连枷在村里的石板路上吱吱嘎嘎地摔砸,被他爹以不爱惜农具的罪名追着打。 年少时的方建兵背着用来酿酒的玉米,路过王秀荷家门口时被那个疯跑的皮孩子撞了一下。 他蹲下来捡拾洒落的玉米粒,被王秀荷兜头浇了一盆浮着白色皂沫的洗脸水。 他握着一把玉米腾地站起来,见她慌里慌张地跑下那几级石阶,然后拿着她自己的洗脸巾用力在他头上抹了两把。 “你个背时鬼,你不能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