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忽而扬眉,坐起来,拖来床尾的长裤,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因为折下来太久,又被压过,叶片已经软皱了,嫩茎也纠缠为一团,有点儿难解。 他坐那细致地整理起来,吴虞便也凑过去瞧。 她发现他制作了一条红薯叶吊坠。 她小时候也在家做过。 母亲脾气古怪易怒,周遭没有同龄段的小女孩愿意跟她玩。夏末秋至,她就自娱自乐地坐在红薯地边,摘下薯叶一段接一段均匀掰开,有脉络衔连,细长的青茎不易断,变成纯天然的珠串。就像凤仙花汁能涂抹到指甲上作丹蔻,这些有光彩的植物几乎装点过每一个女孩的童年。 为确保不弄断它们,季时秋极尽耐心地将经络分离,终于——他舒口气,将两段完好的“耳坠”摊放在手心。 “你没有耳洞,”他看一眼吴虞耳垂,低头:“就是已经不太新鲜了。” 吴虞却飞快拈过去,将它们一左一右别挂于耳上,还孩子气地甩了甩,任叶片刮动腮颊。 她看不见自己,所以两边吊得不一般长。季时秋看笑,替她整理一下。 “好看吗?”吴虞问。 季时秋目不转睛:“好看。” 吴虞微眯起眼:“你怎么知道这个可以做耳环项链的?” 季时秋愣了愣。 吴虞语调威胁:“说,是不是还给别的女孩子做过?” 季时秋无辜:“只给我妈妈做过,小的时候。”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她的好。 他只知道—— 此生第二个让他下意识为之做番薯叶坠子的女孩,除了母亲,只有她。 也只能如此了。 季时秋面色微黯,他快速收住,但吴虞捕捉到了,她靠过去,按压住他手背,不再隐瞒自己的计划:“季时秋,今晚就跟我走。” 季时秋吃惊地看向她。 他唇角敛起一些,没有接话。 吴虞一向直截了当:“我之前就在网上看过你的通告,今天去隔壁买烟,发现村里也贴了……”她避免自己陈述得过于残酷,适当留白:“所以……” 所以她才那么急。 “不能再拖了,今晚就走。”等明天太阳升起来,在这个局促的小村子,会有更多人看到那张通告,林姐,老郑……所有见到过季时秋面孔的人—— 吴虞不敢再往下想。 她能保证自己不动摇,但情感与正义的秤杆在每个人心底都不一样。 不过没关系。 她奋不顾身地倒向他,势必对他负责到底。 是她把他拉下了山崖。 她就要给他更多机会与光阴感受山海和真情。 她自出生不受上帝眷顾,反正都要下地狱,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从小到大,堕落就是她的自救之道。她不在乎,也无所谓。 季时秋是她第一个想救的人。如果不是这个秋天的偶遇,她一辈子也遇不上这样的人。 他优秀,赤忱,清洁无瑕,本该通往明灿的山巅。就因为那点风暴,命运的岔道才会将他送来她身边。 宿命若如此。 她甘愿与他共沉沦。 时间紧迫,吴虞不再多思,套好衣服下床,她面色冷静地收拾起行李,并问:“你当时没身份证,怎么从北边坐车来的?” 季时秋看着她忙碌的纤瘦的身影,眉头紧皱,眼底震荡。 吴虞见他不答话,回过头催促:“傻坐着干嘛,还不下床收拾东西?” 季时秋面色倏而舒展,下床帮起忙来,也回答她方才的疑问:“离家之后,我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国道边,拦了辆私家车,问他可不可以载我一程。那位叔叔人很好,说只收我一半高速费。” 吴虞往行李袋里利索地揣东西:“好,我们也一直走,用一样的办法。” 季时秋看她:“走这么匆忙,林姐不会觉得奇怪吗?” 吴虞定住,沉默片晌:“就说我爸病危,赶回家见他最后一面。” 季时秋忽然笑一下。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