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峥书院位于京郊的嵩鹿山上,上山之路曲径通幽,后山遍野的青竹,是个很僻静安谧的地方,从竹林穿过便能看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湖水,烟波缭绕,隐隐可见对岸碧瓦朱檐的寒江楼。 季时傿的尸身葬在这片竹林里。过去她还在泓峥书院读书的时候,与朋友逃了学之后便会跑到后山,或是在竹林里挖笋吃,或是到乾熙湖边捉鱼玩。 幼年时期养在宫中,虽锦衣玉食,但拘束甚多,并不自由,后来领兵去了北地,身为将帅,更加不能随心所欲,唯有在泓峥书院读书的那几年算是她人生中最为自在的一段时光。 她以前想,若是有朝一日河清海晏,她得以解甲归田,死后葬在此处最和她心意。只是对于将士而言,战死沙场已是最好的归宿,这般心愿,到底成了奢望。 只是没想到,梁齐因成了她的奢望。 这般,我又欠你一件事了。 这场倒春寒终于迎来了结束,京中不再下雪,过了惊蛰,青竹伸长,春笋出土,雪融后寒江楼的碧瓦在艳阳下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黄历上说,今日宜嫁娶,宜安葬。 梁齐因染了风寒,一路上时常咳嗽,他身上披着厚重的氅衣,双手却仍旧冻得发紫。 棺椁已经放入先前挖好的地方,梁齐因慢慢地填着土,他脸色发白,病得严重,下雪的时候,京中极寒,梁齐因在外奔波几日,还未来得及休养。 陶叁在一旁看着,好几次想要开口,只是关于季时傿的事情梁齐因从不会假他人之手,他觑着梁齐因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拦住他,“公子,你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了,还是我来吧。” 梁齐因隐在宽大袍袖中的手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抵在唇边,咳得很厉害。陶叁脸上满是担忧,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棺椁上已经有一层土覆盖着,季时傿的意识也在逐渐衰弱,等到尸身彻底长眠于地下,她也会消散。 她抬头看向梁齐因,张了张嘴,她想跟梁齐因说谢谢你,然而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朦胧间她瞥见原本站立在一旁的梁齐因冲上前,扑到棺材旁,飞溅的泥尘沾在他的衣摆上。 他说:“季时傿,我心……” 季时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她没听到这句话。 第3章 重生 “老头他是真不近人情,你看看我脸上这巴掌印……” “哎这家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反正也没人待见我。” 初春的风吹到脸上,夹着冷冽的花草香气,耳边的声音如同海水倒灌,嗡嗡作响,远远的听不清晰。季时傿意识恍惚,头有些昏,心道:地府怪吵的还。 “我不想回去了,回去也是受冷眼。” “柏舟,你什么时候离京,走的时候带上我。” “柏舟,柏舟!” 季时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心里有些诧异,好熟悉的声音。 “柏舟,发什么愣呢?” 季时傿猛地睁开眼,眼前一切变得清晰,周遭的景致映入眼帘,是澄澈如镜的乾熙湖,对岸是嵩鹿山上的竹林,季时傿有些错愕,刚刚还在林子里,这会儿怎么飘到寒江楼了。 对岸竹影晃动,没瞧见什么人,梁齐因应是已经回去了。 身旁的人见她不说话,拱了拱她的肩膀,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眼前晃了晃,骂道:“季时傿,中邪了你?” 季时傿回过神来,听到这声音转过头,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麦色的皮肤,五官深邃,就是一侧的脸颊微微肿着,透着红,显得有些滑稽。突然瞥见熟悉的面容,季时傿愣了愣,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她一年前战死的好友,戚相野。 季时傿怔道:“渟、渟渊……” 戚相野“嚯”了一声,“你还认得我啊,我当你傻了呢,刚刚怎么喊你都跟听不见一样!你咋了?” 说完却未见季时傿回答,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像是要哭出来的感觉。戚相野顿时收了嬉笑的表情,结巴道:“不是、柏舟,你干嘛这么看我,你、你别吓我啊……” 季时傿喉间一哽,突然见到故人,以为是他还没转世,奇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投胎?” 戚相野:“……”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