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岁与先帝差相仿佛,身体也不是很好了。之所以比圣人晚走,大概是平日里的生活比较自律,本人也相对注重养生罢了。 当然,寿命之事也说不准。 圣人不过二十来个嫔御,钱缪、马殷之辈的妻妾,比圣人多得多。但他们至今身体康健,这就没法说了。 时也,命也。 留守洛阳的军士大概有三万多人的样子,其中不少还是从外州调过来的。 甫一进营,卢怀忠就带着人四处巡视。 他现在也有好多疾病缠身,走起路来直冒虚汗。但他尽力调整了过来,不让外人看出半分异样。 大限要到了,既然比先帝晚走,就站好最后一班岗,利用自己数十年戎马生涯积累下来的威望,约束众军士,确保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刻,不出任何意外。 其实也出不了什么意外,太子——呃,今上——有丰富的统率大军及行军打仗的经验,有自己的军事班底,有相当的威望。 最关键的是,大夏最精锐的二十万禁军掌握在太子手中。 这些部队若在他处,可能还会让人稍稍担心一些,但既然都在新君身边,那么就没有造反的可能。他们只需护送新君入洛阳,就能舒舒服服领到一笔赏赐,何必闹事作乱呢? 局势是相当稳固的,这一切得益于先帝的缜密布置。 他太稳了,临死前都这么稳。 “河北有没有人作乱?”卢怀忠一边巡视军营,一边问道。 “暂无消息。”跟在他身后的是南衙枢密承旨李昌远,闻言立刻说道。 卢怀忠稍稍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站出来造反的,毕竟圣人在位二十多年,对河北并不友好。这个人口稠密的地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半哄骗半强制地迁移到了全国各处,百姓怨声载道,动乱不断。 难道被镇压了这么多年,刺头全死光了? 不!从常识来判断,这是不可能的,也做不到。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他们害怕了、绝望了吧。无数次的反抗,换来的只是不断流淌着的鲜血,以及严酷的惩罚。尤其是魏博镇,现存的百姓都不太愿意提及祖上的事情,生怕与魏博武夫扯上关系,被朝廷迁移到南方或西域,遭受无边的苦难。 没想到啊,原本又臭又硬的魏博武夫,就像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再也直不起腰来了。 魏博都不敢造次,“小兄弟”成德、沧景就更不行了,一贯特立独行的幽州,更是比魏博还要乖巧,毕竟北都设在那里,先帝好歹在那住了些年头,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幽州诸县本身又来了大量关北移民,本身没有造反的基础了,甚至可以说成了平叛基地。 卢怀忠越想,越觉得先帝的本事确实不凡。做到这个地步,尽矣。 同时也非常欣慰,最初的理想,终于能够实现了。 万家灯火、田园牧歌,他们带来了。 先帝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有了回报,应当能含笑九泉吧。 想到此处卢怀忠心中火热,腿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浑身充满干劲。 得想办法多活几年,为先帝多看顾下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 告哀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淮南、江南,将天子大行、新君即位的消息传了过去。 民间的反应很平淡。 田舍夫该种地继续种地,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商人们微微有些惋惜。先帝下江南之时,从他们这里收走了不少钱,但公允地说,先帝是全天下商人最大的保护伞。 他对商人是真的爱护,一直鼓励他们繁荣贸易,同时大修国道、疏浚运河,便利货物往来。记账货币的推行更是极大便利了贸易往来,还有相对合理的税收,没有横征暴敛,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晚唐以来的贸易繁荣场面更上一层楼。 真正对先帝崩逝感到兴奋的则是读书人。 他们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幻想:或许,新君即位以后,会逐步废除掉所谓的新朝雅政,恢复以前的科举制度。 没有任何高官放出个这种风声,但他们就是有这种期待,哪怕看起来不切实际。 不要有任何改变,一切回到从前!世家大族手里的藏书汗牛充栋,很多精彩策文、应试技巧之类的文章都是他们垄断独有的,实在不希望这些东西的效用大打折扣。 但一切似乎都没有按照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 新君在胜州降下德音,萧规曹随,一切照旧。 这意味着—— 税制改革不会被废除,江南的赋税不会比其他地方重,但留在本地的会偏少,上供朝廷的会多一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