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吕兖有些惊讶:“不意你还见过圣人。” 耶律全忠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吕兖从未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也会如此多愁善感。 “见过。”耶律全忠落寞地说道:“太医署的医官替奥——耶律婕妤把脉,证实已有身孕。圣人大悦,耶律婕妤趁机为我等求情。圣人召见,席间赐我名全忠。” “原来如此。”吕兖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看旁边新起的屋宅,道:“皇恩浩荡,赐了你不少财货啊。” 宅子其实不错,虽然只有一进,但足有三间房,两侧还有厨房、柴房、牲畜棚。 牲畜棚之内,竟然还栓着两头牛、十来只羊。 家门敞开着,隐隐看到一些家具,还挺齐备的。 这是厚赏了啊!看来圣人对新封的耶律婕妤非常宠爱,连带她的随从也各有赏赐——好吧,或许得赏的只是少数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圣人赐名的。 听吕兖说“皇恩浩荡”,耶律全忠却苦笑了起来。 这其实是耻辱! 营州之战,万余大军被李存孝打得稀里哗啦,一溃数百里。高家兄弟临阵倒戈,杀节度使萧室鲁,将营州献了出去。 杀帅造反,这在中原司空见惯,但对契丹而言,委实过于震撼了。其深层次的原因,很多人不愿意明说,但耶律全忠已经想明白了:汉人根本看不起契丹,即便投奔过来,也是一时权宜之计,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再度投回去。 有这两条,还不够耻辱吗? 好,如果还不够。那么大萨满余庐睹姑作为阿保机的亲妹妹,被夏人皇帝霸占,日夜侍寝,甚至还怀上了仇人的孩子,够不够耻辱? 耶律全忠到底是契丹人,看着自家的家乡、同胞混成这个鬼样子,说不心痛是骗人的。 吕兖似乎能明白耶律全忠的苦闷,道:“路还很长,小郎君珍重了。” 契丹人为自己部落的颓势而难过,作为燕人,吕兖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正如他所说的,路还很长,人要往前看。今上看样子也不像是会倒行逆施的,相反还很有手腕,已经在向沧景、幽州两镇士人示好了,吕兖也恨不起来,甚至还想加入…… ※※※※※※ 天高云淡,秋风正好。 吃罢早饭后,吕兖牵着马儿,与十一岁的儿子吕琦并辔而行。 营州刺史种觐仙途经邓村时,非常喜爱小儿,愿收他为弟子,悉心教导。 自家儿子被名满魏博、沧景的种夫子看中,那可是大造化。因此,虽然儿子年岁还小,吕兖还是狠下了心,让家中仆人护送,把儿子送往柳城,拜入种觐仙门下。 今日便要启程了。 耶律全忠一大早就起来了,在田间修葺沟渠。 活很多、很累,干到日上三竿,他便坐在田埂上休息。 村中来了七八户夏州移民。他们也不见外,直唤耶律全忠为“小契丹”,与他开着玩笑,有时候也会借农具给他,教他新的农业耕作方法。 “小郎君家里有这么多牲畜,事情就简单了。”一位黑脸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亩地可以养十余只羊。你要是嫌累呢,种了牧草后,直接把羊赶进去放养,养个十只以上不成问题。如果勤快点,割草喂养,那兴许可养十五只。别小看这五只的差距,五年、十年下来,你比别人多挣多少?你将来还要娶媳妇,这时就该勤快点。” 耶律全忠默默听着。 黑脸大汉名叫岳三郎,一副汉人打扮,也说着汉话,但那硕大的耳环说明了一切:这个以汉人自居的家伙,其实就是个党项子。 岳三郎讲起农事头头是道,很多是耶律全忠闻所未闻的,听得他将信将疑。再看看岳三郎右手虎口、手掌以及左右食指、中指上厚厚的老茧,说他不是玩弓多年的武夫,怕是都没人相信。 这种人和你讲如何种田养牲畜,靠谱吗? “怎么?小郎君不信?”岳三郎说了半天,见人家没动静,黑脸上腾起一股怒气,道:“这是圣人遇仙,得传授仙法,然后教给大伙的。我在家中帮父兄干了多年活,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夏州苦寒之地,原本才能打多少粮肉?根本不够吃的。现在呢?混个肚饱不成问题。若非老父亡故后,我被兄嫂赶了出来,都不愿离开夏州的。” 耶律全忠一窒,他怕这黑脸大汉打他。 依他在契丹八部多年的挣扎求存经历来看,这厮绝对杀过人,不是什么良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