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于幽暗,本质恶劣,骨子里就烂透了。 他也不知为何会坦然地说出这番话,将一个腐烂的自己摆在她面前。 也许是想戳破她可能的伪装,让她知难而退,也许……是想看见他即便如何低劣,她都不曾放弃他。 乔绾的脚步一顿,陡然想起他护着乔青霓的画面,她喉咙一紧,旋即告诉自己,这是恶劣至极的慕迟,不是她心中那个温柔的慕迟。 片刻后她如常转头看着他:“慕迟,我在赶路。” 慕迟扬眉:“所以?” “你闭嘴。” 慕迟轻怔,继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扯起一抹笑来,他心安理得地靠在她身上。 她真的太傻了。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家,雪路湿滑,慕迟的意识时有时无,乔绾走得很是艰难。 一直到午后,二人方才看见了那座木桥的影子,远处能遥遥望见的三两炊烟。 乔绾心中一喜,朝着炊烟的方向前行着。 一路上,乔绾不断地在心中盘算,进了平阳镇便给慕迟雇一辆马车,任他去要去的地方,自己便折返回陵京继续当她的长乐公主。 宫变那日,她不要再进宫,只等着宫门大破时,便是她离开的时候。 这里的一切,都再和她毫无关系。 包括慕迟。 可当看见平阳镇的牌楼,又朝小镇的官道看了一眼,乔绾的脚步不觉停住。 平阳镇和她曾听闻的那个热闹小镇格外不同,没有熙熙攘攘的街市,只有无边的冷寂。 地面上堆积着雪,偶尔有人拉着板车,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行,板车上或是一头死去的黄牛,或是不再动弹的羊羔。 也有人衣衫单薄地跪在路边扒开雪,捡着道边沾了雪水的柴木,如获至宝般放在一旁简陋的竹篮中。 不远处几个捕快打扮的人架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口中骂骂咧咧:“竟敢过木栈桥偷柴?那可是皇林,也是你能去的?” 乔绾站在牌楼的石墩后,不觉有些愣神。 她从未走出陵京,只知陵京繁华如梦,歌舞升平,也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世界。 平阳镇和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这一切杀得她手足无措。 慕迟察觉到她的沉默,抬眸瞥了她一眼。 长乐公主,自小穿的是最上等的绸缎,食的是山珍海味玉盘珍羞,住的是豪华的宫殿,用的是价值连城的玉石首饰。 自然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不堪。 不过……慕迟看着眼前枯败混乱的一切,心情陡然好了许多。 他刻意地发问:“平阳镇繁华?” 乔绾脸色一白,终于知道自己提及平阳镇时,他为何神情奇异了,只抿着唇,许久才道:“我去找辆马……” 她的话并未说完,远处一队官兵手执宽刀齐整地朝这边走来,满眼严肃地停在不远处的布告墙前,张贴了张什么,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方才离去。 乔绾下意识地躲在石墩后,不知为何,心中惴惴难安。 直到官兵彻底消失在前方,乔绾扶着慕迟走到布告墙前。 官兵新张贴的,是一纸通缉令。 通缉令上,慕迟的画像赫然在上,下方书着一行小字,大意为此人是齐国奸细,劫持公主,行刺皇帝,若遇之可先斩后奏,悬赏千两黄金。 乔绾只觉自己意识一阵混乱。 乔恒怎么会知道慕迟是齐国人?若是他发现了端倪,那梦中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随之改变? 慕迟气息微急地靠在乔绾肩膀,眸微微垂着,对此并不意外。 昨日自己勘察雁鸣山地形时,并未刻意掩藏身形,以乔恒的多疑,发现他的踪迹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那些所谓刺客,招数正统训练有素,且在满是禁军的皇营逃离得如此轻易,只能说明是乔恒的人。 可眼下,看着乔绾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他敛眸轻笑:“将我送出去,说不定皇帝更是对你宠爱有加。” 乔绾终于回过神来,思绪复杂。 过了很久,她方才沉声道:“官道行不通了,只能走乡间小路。” 慕迟意料之外地看了她一眼。 乔绾没有看他,只将他扶到牌楼后的角落:“我去当铺换些银两。” 她说完,起身朝前走去,手下意识地碰了下发间的鸳鸯簪。 这枚本是一对的簪子,前日晚,她还曾含蓄地对慕迟说,自己明日会佩戴此簪。 他听见了,却不屑于戴。 真讽刺。 乔绾讽笑一声,干脆地将玉簪拔了下来,走进当铺。 慕迟安静地坐在牌楼后,胸口明明被一根长箭刺穿,流出大片的血迹,他却始终面色闲适地欣赏眼前的破败。 他真是爱极了美好的事物变得破乱不堪的感觉。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从旁经过,眼神惊恐地看着他。M.ZZWTwx.cOM